2007年12月7日 星期五

我們的十二人班
政大遷到廣州後,何去何從,乃是全校師生莫大的苦惱。學校想遷來台灣卻不受歡迎,無可奈何,只好遷往重慶。大家明知道那是死路一條,但是共軍已渡江,日益逼近廣州,只得退一步算一步!
這時孫立人的第四軍官訓練班在廣州招生,號召知識青年從軍,有同學找我參加,我想也只有到台灣,有海峽為屏障,才能抗拒勢如破竹的共軍。便報名參加。我們一共有十二個人從軍,其他十一人是:陳新民、劉錫炳、劉克權、吳鴻棻、朱大松、樊煥然、魯之憲、李潤榮、馬烜、劉世璜、陳世爵。編入第四軍官訓練班入伍生總隊第二團第一營第一連第五班。十二個人正好一班。
進了軍隊,剃了光頭,換上質地很差的籠頭細布軍服,並不覺得有什麼威武;心中酸楚,儘管是大熱天,卻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感覺。學校也沒有什麼盛大的歡送儀式,只是贈送我們每人幾個大頭(銀元),當時我們已經上了軍船,為了領取這筆程儀,派了代表回大壢墟領取。不料在回程中乘渡船時還遇上強盜,他們身上一點財物被洗劫一空,幸好這包大頭,獲得機警的船娘掩護,沒被搶走。這也是我們菜鳥大兵出師未捷先遭搶的一段漏氣的插曲!
八月間,日期我已記不得,泊在黃埔碼頭附近江心的軍船,終於開船了。我們這一營人被安頓在船頭甲板上,滿船都是人,擁擠不堪。只能站著或坐著,沒有躺下的餘地。可能是遇上熱帶低氣壓,忽然雨,忽然晴,身上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那時年青,也不當一回事!
驚心動魄的是船艙裡裝的都是炸彈,一路上都提心吊膽。船開了兩天一夜到了台灣,在高雄港外的西子灣又停了很久才進港靠岸。下船後立即上火車,先到台南,在鄭成功廟旁的一所小學暫時安頓,過一段時期後又遷入現為成大校址的旭町營房,在這段期間,除了早晚點名、唱軍歌,立正稍息等基本教練外,唯一輕鬆的娛樂就是光著上身,穿一條紅短褲,赤著腳,排隊步行去電影院看電影。
不久之後,部隊進駐鳳山五塊厝營房,展開正式的訓練。辛勞、緊張而且非常嚴格。拳打腳踢算是最輕也是最普通的体罸,但是對我們這全是大學生組成的一班則是特別禮遇,大概是刑不上大夫的古老傳統,團長營長不時關照,連、排長及教育班長對我們都很客氣,不會對我們動粗。我們的學歷高,也表示我們的年齡要比其他同學高上一截。我在我們這班政大同學中期別較低,年齡較小,身手也較矯捷,還能適應這入伍生的軍事訓練,但有幾位前期學長就顯得難以消受,尤其是魯之憲學長,動作遲緩,總是跟不上口令,我們都在為他捏泠汗,生怕他要挨班長的拳頭。幸好我們的班長也頗体諒我們年紀大,沒有難為我們!直到最近我看到魯之憲在一本十五期校友的紀冊上寫的一篇文章,才知道他那時肺部就已有病,身体不好,在軍中當然很吃力!
大概團長、營長看我們都不是當軍人的料,所以也默許我們一個個先後離去。最先離去的是李潤榮,他是地政系十五期同學。我們在學校時,常戲稱地政系的同學為土地公(婆),一到台灣,他們可吃香得很,各縣市地政科及土地銀行盡是他們的天下,所以一離開軍營就立即找到工作,他官運亨通,由地政科員、科長一直升到高雄市主任祕書。可惜天不假年,英年早逝,他在我們這班從軍的同學中最早去世。
接著,朱大松、陳新民、魯之憲、吳鴻棻、陳世爵、劉世璜也相繼離去,劉錫炳與樊煥然則以過去曾參加青年軍,不必再受入伍訓練,直接進軍官訓練班十八期受訓。一心要去中泰緬邊境追隨李彌將軍打游擊的馬烜,不知他找什麼路數,進了在淡水的西方公司,一個神祕的美國情報組織。至此,我們的十二人班只剩下劉克權與我兩人,入伍訓練也進入尾聲。此時陸軍總部要訓練一批政工人員,克權與我也都入選,離開了入伍生總隊,進入鳳山軍官訓練班附設的政工訓練班。剛開訓不久,軍官訓練班十九期開訓,我被保送入十九期受訓,克權留在政工隊也沒多久,因他法律系畢業,又有司法官高考第一名的資歷,獲甄選躍升為上尉軍法官,到陸總部軍法處任職,我們十二個從軍的政大同學,勞燕分飛,各奔前程,我在軍訓班結業後,考上編譯官,轉為文職人員,三年後服務期滿,正式離開軍隊,滿腔熱血的從軍美夢於焉結束!
就這一段從軍的經歷,使我與克權兄由同學成為姻親。民國四十四年我離開軍隊後,因克權兄的介紹,進入他所任教的台南一中,並認識了他的妹妹克讓,交往一年後就在台南結婚。婚後我們在大高雄地區發展,克權也到陸軍官校任教,現在我們徐劉兩家又都在台北定居,五十多年來,兩家一直非常親近。
我的政大同班同學劉世璜也是因克權兄的推介進入台南一中任教,可惜他也是英年早逝。民國六十五年我調台北後也曾見過劉錫炳兄,只是那時他已是肺癌末期,纏綿病榻,我看他幾次,不久就去世了!錫炳兄身軀高大,是我們十二人班的排頭,很有領導能力與魅力,頗有大將之風,是我很敬重的學長。我在南京校本部就認識他,但不知他的名字。常看他在康樂室下圍棋,我的圍棋就這樣看會了一點。那時他當然不會認識我這個旁觀的小學弟。他很想在軍中能有發揮的空間,可惜壯志未酬,卻蒙受牢獄之災,出獄後不久即鬱鬱以終!
我剛來台北不久,在一次年終記者招待會中,曾遇見過陳新民,他已是國安局處長級的高官了。我又遇見陳世爵,他在實踐堂工作,就在我們報社編輯部的對面,讓我覺得這世界真小。後來他在六十多歲還未到屆齡退休前突然中風,孓然一身,境況可憫,幸遇一位有愛心的護士,一直在照顧他。我也見過樊煥然,也是年老多病,晚景不佳。吳鴻棻與魯之憲都在高雄,也曾見過幾次。馬烜失聯很久,卻在一次國建會中認識一位來自曼谷世界日報的朋友,得知馬烜就在他們的報社工作,因此也連繫上了,並通了幾次信。只有朱大松,始終未能再見一面,只知道他曾在教育部,當然,早就退休了!
克權兄已於民國九十三年去世,當年與我一起從軍的其他同學也已多年失去連繫,如仍健在,也都是八十以上的老人了。應了麥克阿瑟的名言,老兵不死,只是漸漸的凋零!

亮麗的春季班

亮麗的春季班
春季班已是歷史名詞,我們在嚴中讀的春季班,可能是最後的兩三屆之一,大概是受到大學招生只在暑假舉辦的影響,民國三十四年抗戰勝利後,中學也就不再招收春季班。我們正是抗戰勝利那一年的高三春季班學生,三十五年一月畢業後,還得等半年才能考大學。
那時還沒有像台灣前幾年那樣的大學聯招,一考定終生;也沒有像今天的什麼學測,有考兩次的機會。招考新生都是由各校自行舉辦。也有幾個學校如北大、清華、南開三校,抗戰期間曾合併為西南聯大,勝利後復原,各校回到原址復校,但仍聯合招生;浙大則與中央聯合招生;其他學校都是個別自行招考。同時也因復原的關係,有的學校籌辦不及,拖得很晚,如政大則遲至九月才辦理招生。所以民國三十五年這個暑假的考季長達三個月,我們也在這大熱天在杭州、上海、南京等大城市往返奔波。考試固然辛苦、緊張,但對我們這群鄉下孩子而言,初到京滬大都市,也是大開眼界。不過,最令人又期待,又害怕,或興奮,或懊喪的,則是那一次又一次的放榜!
放榜的結果,不負師長的期盼,我們這個春季班大放光芒。班上同學的姓名,一次又一次的在報紙的放榜名單中出現,單是交通大學,我們這一班就考上了五人,其中有新登三傑,項氏姐弟項翊徵、項在中與她們的表兄弟陶惟勤,還有淳安的董不朽與我們建德的徐一心。很慚愧,交大是我最想進的學校,但是我沒有考取。不過我僥倖考取了北大物理系,也是頂尖的學校,可算是為母校嚴中爭光了!王純香考上了浙大,還有同學考上在金華初成立的英士大學,雖不是名校,但也是國立大學。在我們那個時代,能上國立大學便是一種榮耀。另外也有考上其他學校的,因事隔六十多年,我也記不清了!
不要以為有這麼幾個人考取大學就有什麼了不起,現在台北的建國中學,高雄的雄中,那一年不是幾十上百的考上台大?要知道,我們那個春季班總共才十五個人!百分之五十以上考取一流大學,或是目前大陸的重點高校,這個錄取率,我相信已破了當時嚴中高中部創辦以來的記錄,以後是否有破了我們這記錄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們這一班只有十五人,已經很小了,還要分成文理兩組,徐一心與我都是文組的,卻都考取了理工科。王純香也是文組,卻進了浙大醫科。我父親當然最高興了,因為他一向鼓勵我們讀理工,不要讀文,更不要碰政治。我已經進了北大讀了一個多月,政大放榜,我考上外交系,便棄理從政,從北京飛到南京,進了當時還是黨校的中央政治學校,讓我父親非常失望!
豈只是失望,我這一轉變,讓我的父母爾後的有生之年都非常痛心,因局勢的演變,使他們失去了我這個兒子,我也在海外流亡了半個世紀,直到改革開放才有機會回到故鄉,父母都已作古多年了!
世事滄桑,當年又何曾逆料?如果我還留在北大,我的一生又會是什麼光景?我又想起我與一心兄在杭州考海軍官校的插曲,那是漫長考季小試牛刀的序幕。我們初到杭州,碰上海軍官校招生,閒來無事,不妨試試玩玩。海官放榜出奇的快,才一兩天就揭曉,一心兄高居榜首,我陪列第二。不過那只是初試,還要到南京複試,我們就沒興趣參加了。我想如果當年知道最後還是從了軍,不如當時就考上海官,也許以我們當時優異的成績,在軍中也可能有很好的發展!但又誰知道?也許已葬身海峽魚腹了!
有趣的是我雖沒進交大,交大仍是與我有緣。我有一個兒子進了交大,也攻讀物理,而且還回到交大教物理。我未完成的心願,竟然要延至下一代來為我完成。諷刺的是我棄理從政,同學們都以為我進了中央政治學校,一定是官迷心竅。然而我一生卻與仕途無緣,未曾弄得一官半職!反而是晚年大半時間漂泊海外,也是始料不及!

2007年7月16日 星期一

山核桃

山核桃
從大連回來,除了幾乎塞滿一箱子的黑木耳與海參外,玲妹還特地塞給我一大袋山核桃,其中有一盒是剝了殼的山核桃糖,另有一包是敲碎的山核桃,名之為手剝山核桃。
山核桃乃是我們家鄉浙江的特產,北方或是全國乃至全世界其他各地,恐怕都沒有此物。想必是親友從南方帶來給玲妹,聊慰鄉思的禮物。玲妹捨不得吃,又留下了給我。此情此意彌足珍貴,因為她知道,對於身處異鄉的她與我,都有同樣的感覺:此物最鄉思!
雖然約在二十年前,好友同事又兼鄰居的程耿堂兄,有朋友偷訪大陸回來,帶給他一把山核桃,他轉送我五、六粒嚐新。當時覺得十分新奇,珍稀,還捨不得吃。過了些日子,台灣天氣潮濕,受了潮,就食之無味了!
我曾幾度回到故鄉探親,飽嚐家鄉山水名產,卻沒有人會想到把如此土味的東西端上檯面,我自己也沒有想到要吃山核桃,似乎也就沒有吃到山核桃。如今一算,距離我那吃山核桃的日子,忽忽已逾一個甲子!那是我讀小學中學的抗戰時期。
小學以前是否吃過山核桃,我記不清了,大概是不太可能。乳牙還沒有那麼堅硬能咬得碎山核桃,至多是吃吃那已剝了殼的山核桃糖。山核桃成為我們的最愛,應是在抗戰時期,在日寇封鎖下,物資匱乏,除了山核桃,也沒有什麼其他可口的零食。
那時無論在家或是上學,口袋裡常裝滿了山核桃。一粒山核桃含在嘴裡,要吮上半天,吮的就是那一點鹹味。現在一定有人會笑,那有什麼好吮的,殊不知抗戰時期的後方,很多人連鹽都沒有得吃,鹹味就是最好的美味。
等鹹味吮盡,才開始咬碎。當年一口鋼牙,輕輕一咬,山核桃殼就碎了,然後又從口中取出,挑食桃仁。也有不用牙咬,而用門壓。把山核桃放在門與門框的連接處,輕輕把門一關,山核桃就碎了。當然也可以用釘槌打,不過要小心手指,不要山核桃未碎,手指頭卻打傷了!
我也曾在上課時,口中含了一粒山核桃,吮著吮著,實在忍不住,就趁老師寫黑板時,猛地用力一咬,發出喀的一聲,驚動了台上的老師,他也猛然回首,嚇得我低下頭,不敢再有後續動作,一粒破碎的山核桃就含在嘴裡,一動也不敢動,直到下課,幸好老師也沒有叫我起來答問題!
山核桃咬碎後,挑食桃仁也是一大樂趣。能一口咬碎桃殼而又不傷及桃仁,把桃仁完整剝出,乃是「豈不快哉」的最大快意之事。然而天下事不如意者常八九,鋼牙之下,又那能完整的求仁得仁?桃殼、桃仁,都已碎成一團,要從這一團混亂中檢取能吃的桃仁,要精挑細選,還要眼尖手準,這就要考驗耐性了!否則定會吃得滿嘴殼楂,堅硬的山核桃碎屑崁在牙縫裡,一時剔都剔不掉,那滋味就不好受了!
並非一咬碎山核桃就大功告成,可以殼肉分離,取盡其中果肉。還有很多細小的果肉崁在破碎的桃殼中,當年也沒有什麼工具可以利用,全凴一口利齒,繼續把碎片再咬碎,務必把所有的果肉全部吃淨為止。這當然需要一番功夫:時間、技巧與耐心。吃一粒山核桃,總要五到十分鐘。費了好大勁兒,才吃到其中不到一公克的果肉。我想,一定會有人笑我們這些山核桃的愛好者真傻,付出與所得簡直不成比例!
一點也不錯,尤其是在物資豐盛的今天,有很多美味可口的食物,可以大口大口享用,何必那麼費事的挑食那粟米粒大小的山核桃碎屑!這是他們不知吃山核桃的妙處。如果吃過山核桃,那桃仁特有的香味就會讓你捨不得放棄任何一粒桃仁的碎屑!那香味也不是那容易吃膩的大核桃肉所能比擬。大核桃、美國核桃,油分太多,香味不足,決不是像山核桃一樣能讓你吃得欲罷不能!
欲罷不能,豈不是會像吃花生一樣,讓你吃得肚子脹脹,体重增加,膽固醇增加?不會,決不會!試想,五到十分鐘才吃一粒,一小時能吃幾粒!一粒的果仁,能有多少大卡的熱量?可能吃上個把鐘頭,還吃不到一片花生糖或是牛奶糖那麼多的卡路里!
正因如此,山核桃可以在嘴巴發淡時幫你解饞;閒得發慌時,幫你消磨時間,真是妙用無窮,樂趣多多。抽煙、嚼檳榔、嚼口香糖,以及愛吃零食又想減肥的朋友,如果愛上了山核桃,很可能就此改變了生活習慣!
不過,山核桃也不是那麼十全十美,它的缺點也就是它的優點:費時費事。現在我吃到的山核桃,所謂手剝山核桃,就是先將山核桃殼打碎,再用精美的塑料袋包裝出售,可以防潮,也省了咬碎的一道功夫,對於像我這樣牙齒殘缺不全的老人,自然覺得方便。但仍有不少桃仁夾在硬殼縫裡,我已無大牙可供驅使,幸而有工具可以利用。從工具箱中取出一把老虎鉗,似以牛刀殺雞,把核桃殼壓得碎屑橫飛,滿地皆是細碎硬殼,不小心踩到,釘入塑膠鞋底,就像釘鞋一樣,不太受用!弄得我每吃完幾粒,就得掃一次地,就怕別人光腳踩到!
所以在人多的時候,我就無法吃山核桃,怕人嫌我把碎殼弄得滿地。從大連帶回來的一大包,在台灣吃了兩個月,還剩幾小包沒有吃完,帶來了美國。如今快一個月了,也才吃了一小包!聖誕前夕,侄兒又給我帶來一大包!
山核桃,久違的山核桃,看來還要糾纏我很久很久!
徐 昶二○○五年十二月三十日於波士頓
桃海戰術
女兒從琰家回來,帶來我們留在琰家的一口空箱。箱內還有很多包我們留給琰、璐的山核桃仁。我們立即打電話,問他們是否不喜歡吃?琰的答覆是,就像吃花生米一樣,也喜歡吃,但是喜歡中並沒有像我那麼濃厚的感情因素,所以他們只留下少數幾包,把其餘的又還給了我們。
此外,琰在我們這次來美首先在他們家落腳時,也把述偉給他們的一包帶殼山核桃轉送給我們,那時我們已帶來滿箱子的各式山核桃,以為他們不會吃帶殼的,所以只留無殼的山核桃仁給他們。帶殼的留給自己慢慢享用。不料過了三個多月,這些包裝精美的小包桃仁又回歸到我這裡。大概是他們看到我寫的<山核桃>,認為這些山核桃對我的意義比較重大,所以犧牲享受,讓我得到最大的享受,也讓這些山核桃發揮最大的效益。
大概晉弟也是看了我寫的<山核桃>,所以在侄婿建剛來台訪問時,便要他帶些山核桃給我。建剛不愧是得了解放軍的真傳,運用桃海戰術,帶來了滿滿一大箱的各式山核桃。我是韓信將兵,多多益善,全部收下,帶來美國。除了把一些去殼的桃仁給了下一代,希望讓他們也能欣賞一點我們故鄉的美味之外,其餘帶殼的則留給自己,進行持久的消耗戰,山核桃數量雖多,但總是有限,而且也不會增生。一天剝幾粒,日久天長,總能把它消耗殆盡!
不過來美已經三個半月,除了吃掉一些容易解決的桃仁外,帶殼的竟然連半包都沒有能剝掉,而且還是述偉帶來的那包!建剛送的大包小包以及盒裝的帶殼及剝殼山核桃,原封不動還在箱中。我的信心動搖了!
我原先還抱著愚公移山的精神來面對桃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斷消耗,山核桃只有減少,不會增多,總有吃完的一天。不過我這個現代愚公不如古代愚公。古代愚公還能讓子子孫孫繼續努力,現代愚公則不然,不但不能叫子子孫孫去剝山核桃,連現代愚公自己也難以為繼了!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少年時有一口利齒,不需另找工具。現在年老了,連咬山核桃最主要的大臼齒都沒有了,當然得用工具。但是在這不產、也沒人吃山核桃的地方,又怎能找到稱手的工具!老虎箝太笨拙,只有那夾龍蝦的箝子還勉強可用,但是我已用壞了兩支。現在還是那支壞掉的箝子在幫我剝殼。現代人對工具的依頼性太強,沒有適當的工具,效率不彰,便提不起工作意願。就像我們寫字,過去用筆還不是千言萬語照寫不誤!現在用電腦用慣了,離了電腦,筆也懶得提了,甚至連筆也沒有帶了!我一直在想,那山核桃工廠是用什麼工具,把山核桃仁剝得那麼完整?
現代愚公更沒法叫子子孫孫也來吃山核桃!「這怎麼剝呀?」乃是他們一致的反應。看來我這個現代愚公已陷於桃海而一籌莫展了! 2007/7/16於波士頓

2007年6月26日 星期二

魔音擾人
多啦!少啦!
這不是什麼東西多少的問題,而是縈迴我腦際的聲音,音符:1656。
上次在文中還說,「魔音也未必能奈我何!」寫完就覺不妥,何必畫蛇添足多此一<句>,跟魔音摃上!
跟一個不知存在何處卻又無所不在的魔音摃上,確是沒有什麼好處,魔音擾我也就沒完沒了!從清晨醒來開始就唱個不停。
偶而醒來耳根清靜,我還覺得奇怪,怎麼沒有魔音了?這念頭剛轉過,魔音就來了。我並沒有想到要唱什麼歌曲,它已自行選曲,總不外我熟悉的那幾首老調,唱將起來。我也沒有特別的愛憎喜惡,任其喧賓奪主,隨它唱什麼都行,和平共存,亙不干涉。
討厭的是熄燈就寢了,它還是唱個不停,耳根不清淨,怎能成眠?只得拿起一本雜誌,看得眼皮都撐不住了,這才昏昏睡去!最怕的是午夜夢醒如廁之後,它又唱了起來。這時不好再開燈看書看報,怕妨礙旁人睡眠。任它亂唱,又不免牽動思緒,久久不能成眠。
它一唱蘇武牧羊,或是唱起黃埔校歌,我就不免想起當年在軍中的往事。黃埔校歌與滿江紅是早晚必唱的歌曲,半個世紀沒有唱了,也是最近為了對付魔音而唱的除魔歌曲,不料卻是魔音用來發難。蘇武牧羊則是當年禁唱的歌曲,怕我們這些離鄉背井的年輕軍人犯了鄉愁。
儘管禁唱,只是不廣播而已,怎禁得了自己小聲啍唱,或是默默在心裡唱!每唱到「白髪娘,望兒歸,紅粧守空闈」,便不禁悲從中來,當年蘇武陷身匈奴,還能利用飛雁傳書,而我們則完全斷了音訊,我不知道父母在大動亂中是否能逃過劫難?父母也不知我生死存亡,埋骨何方!
這種悲情一直到我們開放探親,對岸也改革開放之後,得知父母雙亡,悲慟一陣也就終止。既然回鄉已非難事,不必再自比蘇武,何況我們的際遇也已超過蘇武不知多少倍,不僅是時間,我們還變成了故鄉的前朝遺老!
悲情不再,蘇武牧羊的歌也已多年不唱。此時忽又縈迴耳際,莫非是魔音在給我開個玩笑,嘲弄我這八旬老翁還在蹓狗?
蘇武在北海邊牧羊,我卻是在這大西洋邊的異域牧狗!牧狗與牧羊雖有不同,但相同的是漫漫寒冬的冰天雪地。
2007/6/20於波士頓

仙樂與正果

仙樂與正果
老同學一心兄看了我的<魔音>後,在回信中有一句說我是如佛家所說的「修成正果」。是褒貶,是客套,都不必去解讀。讓我覺得有趣的是,我近來也有類似的感觸:莫非是仙樂迎人?
兒時看過前人小說,形容什麼大善人之類的,最終的結局是在仙樂聲中,駕鶴西歸。也有的以「修成正果」來作故事的結尾。所以我看了一心兄所說的修成正果,不禁啞然失笑。我既未念佛,又不修道,信奉天主也不夠虔誠,做善事則乏善可陳,作惡雖不至罄竹難書,但決不是單數,也可說是多端。像我這樣又怎能修得正果!
且不論正果歪果,反正結果是大限到了!我也不自知大限是否將至,但是「仙樂」已然來臨!我想,寫小說的古人,大概也是與我一樣有了耳鳴的幻覺,所以會覺得有仙樂伴隨老友仙去!
我很懷疑有誰聽到仙樂?逝者已矣,不會來証明是否有樂聲相隨。莫非這人已自知大限已至,有樂聲相迎?這樂聲可能也是耳鳴!
人生八十,已是高壽。大限將臨,也是極自然之事。我也沒有什沒超越極限的雄心壯志。多活多少年也未必可喜,離開這人世也沒有什麼可悲。各種宗教都有天堂地獄的說法。但是在我看來,天堂尚是個未知數,而這地球卻與地獄又有何異?
不必想得那麼多,也不必想得那麼悲!也許唯一可悲的是「老大徒傷悲」。但那是勉勵年輕人的話,既已老大,傷悲也無益。老年人就是要輕鬆一點,勞碌一輩子,退休放下重擔後就該輕鬆過活,精神上更應輕鬆。好在我所聽到的也不是什麼仙樂,我沒聽過什麼仙樂,相信也沒人真正聽過什麼仙樂。在我耳際迴響的只是流行歌曲,而且還是記憶不全,雜亂無章的曲調而已!總不至以這種陣仗來迎我「仙去」!當然也不會與「正果」有何關連。
魔音仍然是魔音,依然陪伴著我,直到永遠!
2007/6/27於波士頓

2007年5月12日 星期六

魔音

近來耳際常有樂聲縈迴,都是一些耳熟能詳的流行歌曲。初以為是鄰居播放,順風傳來。只是想緊鄰的兩家華人,一家來自台灣,一家來自大陸,怎麼播放的歌曲都與我們過去常聽的一樣?而且是反覆播放,終日不斷!讓我起疑的是這樂聲卻不是原唱者的歌聲,隱約間聽得似乎還是男聲,只聽到歌曲的音調,而不是歌辭!
我問家中其他人,他們都沒有聽到什麼聲音。這証明這聲音不是從外面傳來,應該是發自我自己的內心。
為了証明這<音自心生>,而非來自外方,我便試想著另一首歌,立即這樂聲就轉為我心所想的那首歌了。鄰居即使要換唱片也沒有這麼快,更不會有這麼巧,就換上我心想的這一首。
這証明了我所聽的只是心中的幻覺。像耳鳴一樣,大概是一種病態。我耳鳴已有幾十年,耳中常聽到秋蟲唧唧的鳴叫聲,因為不似那擴聲器受電波干擾時所發刺耳的嗡嗡聲,所以也不在意,反正即使在意也沒辦法,曾去看過醫生,經過嚴密的聽力測驗,結論是老化了,連個葯方也沒開!蟲鳴也就陪伴著我,無分寒暑,鳴叫了幾十年!現在秋蟲唧唧聲中,又有了音樂伴奏。
套用「魔自心生」這句成語,我把這樂聲姑且定名為「魔音」,倒不是對這樂聲有什麼惡感,但也不會有什麼好感,只是覺得這樂聲揮之不去,卻也想不出不聽的辦法,無可奈何而已!
老是那幾句,有時還只唱一句,翻來覆去唱個不停,確是煩人,會不會唱什麼新的曲子?我一想到什麼新歌曲,腦中就響起這新的歌曲,頗有招之即來的快速,甚至我想以國歌、黃埔軍校校歌等平常不常唱的嚴肅歌曲,甚至教徒所唸唱的經文與聖歌來驅魔,也驅趕不了這魔音,這魔音也照唱不誤,當然,唱的仍是音調,沒有歌辭,因為有些泠門歌曲,我也只會啍啍曲調,忘了歌辭!
儘管我想來想去,這魔音跟著變來變去,就是不肯離去。有時我腦中一片空白,根本就沒想要聽什麼歌,這魔音卻不請自來,而且自動變換歌曲,頗有喧賓奪主之勢,我也奈何不得!
莫非我頭腦中的音響系統短了路,壞了開關,跳了針,才會這樣反覆唱個不停?老了,機器總歸要壞!我也懷疑,難道這真的就是魔音,就是心魔?我既未綀功,心中也早已無欲,難道也會像武俠小說中所說的走火入魔?
不必想那麼多,我既不能奈何魔音,魔音也未必能奈我何!
2007/5/11波城

2007年4月9日 星期一

柏金森症特徵

波士頓地球報今(二月二十五日)刊出一篇報導指出,柏金森症患者,在個性上似乎都有些共同的特色:勤奮工作,一板一眼。
世界柏金森症研究大會本周在華府舉行,醫師們將提出他們多年來對此不治之症研究的報告。
柏金森症開始時的症狀是:顫抖、行動遲緩、僵硬。但不知在這些症狀出現之前,柏金森症是否已經潛伏在体內多少年,甚至數十年!不過這些科學家、醫師們發現,這病侵襲的幾乎都是一些人格上很完美,規規矩矩,一絲不苟的好人。
也有人指出,得此症的是因為腦部缺少一種化學成份:多巴命。由於缺少多巴命dopamine,人格發展時就會塑造成某些性格,例如:不喜歡冒險。這種人到了晚年就會出現柏金森症的症狀。
據這些科學家們的觀察,最容易得柏金森症的人似乎都具有下列人格上的特徵:勤勞、守時、守秩序、刻板、謹慎,卻缺乏創新的意願。也有人列舉出另一些特徵:有上進心、有志氣、崇尚利他主義,卻又喜歡吹毛求疵。
有一位電腦軟体工程師聽了這些,不禁感嘆道,這不是就在說我嗎!這位五十四歲的女士說,她的丈夫認為她十一年前就有了柏金森症狀,當年她開始失去嗅覺,走路時也不會擺動雙臂。這是典型的柏金森症狀。直到三年前她五十一歲時,才被診斷確定是罹患柏金森症。
麻州總醫院一位醫師說,音樂老師、會計師、教授、銀行家、律師等人物也容易得柏金森症。
研究人員也指出,柏金森症患者,一般而言,是比較不太抽煙、喝酒。也不太喝咖啡。科學家用人工培養出缺乏多巴命的老鼠作實驗,這種老鼠在老化時,應會出現柏金森症狀。但在它們的腦內增加些咖啡因後,結果顯示咖啡因可能有保護神經的作用,但還不能算是証明。
神經學術季刊最近發表的一篇文章提出以人為對象的研究報告說,柏金森症患者在冒險、衝動、尋求刺激,如抽煙、喝酒、喝咖啡等方面,顯然比非患者要低得多!這份研究是以症狀已經顯現的患者來與非患者作比較,並不足以証明抽煙喝咖啡是否可以預防柏金森症,但是跡象顯示,尼古丁與咖啡因似有保護作用。
在正常的老鼠体內增加多巴命,會使老鼠變得較不膽怯,熱衷探索。多巴命也與快樂、報償的感覺有關。最顯著的跡象就是賭博與喝酒。近年來的學術研究認為,缺乏多巴命會產生柏金森症的性格特徵。這一理論已普獲認同。有些柏金森症患者在增加多巴命後,突然發覺自己有種想要去大賭一把,或是想看色情圖片的衝動。一旦減少多巴命後,這種衝動也就隨之消失。
試想這一點化學物質dopamine在腦部份量的多少,會對個人的人格特質發生那麼大的變化,實在是不可思議!也有人提出,柏金森病症不僅是可能在診斷出得病之前幾十年就已潛在体內,而且是潛存在腦部之外,很可能更早就已在人体的神經組織出現病徵,最普遍的症狀就是便祕。此外,中年時期的憂鬱,也是柏金森症發病前的重要訊號。
不過也不必為這些性格上的特徵而驚惶失措。如果說具有前述的那些性格特徵的人,就會得柏金森症,則不免過份危言聳聽!畢竟在六十歲以上的老年人口中,罹患柏金森症的不過百分之一,而符合上述特質的年青人,則遠在百分之一以上。
也許有人會得意說,我既抽煙,又喝酒,大概就不會得柏金森症了!不過也要再想一想,柏金森症與肺癌,你要選那一項?
徐 昶 2006/2/26於波士頓

懷舊情深

為了理髪,媽不辭勞累,步行到兩公里外的一家理髪店,找一位李小姐為她理髪,因為那位李小姐還是媽在國稅局松山分處服務時就請她理髪了,套句時髦用語,她乃是媽心目中的專屬理髪師。
幾十年來幾經變遷,媽調到信義分處,然後退休,出國,那位李小姐也換過幾次店面,雙方都有變動,卻仍能保持連繫,不論李小姐換到什麼地方,媽總是能找到她,請她理髪。而且有非她不理之勢。因為媽總是說,只有李小媽為她理的髪好看。
也曾有幾次,人在國外,或不在台北,頭髪長了,不得不在當地理髪,媽都覺得不滿意,所以常常是頭髪長得非常蓬亂,她也不願理髪。連女兒也覺得看不下去了,便強制為她理髪,不管理得是否合意,因是女兒親自為她理的,媽也就無話可說!這次在女兒家住了十個月,也只理了兩次髪。最後還留了一頭亂髪回台灣,先到新竹停留,珍媳陪她去理髪,她也無法拒絕,只得理了,但還是說沒有李小姐理得好。
忽忽又過了兩個多月,頭髪又長長了,她又要找李小姐。我說,現在年老了,行動不便,何不就在我們家門口那家美容院理髪?何必捨近就遠!我相信門口這家也一定理得不錯,不然早就歇業了。像理髪這種小事,方便第一,不必太執著一定要什麼人理。但是媽還是要找李小姐。
不但要找李小姐,而且還帶了伴手禮。原來幾年前媽跌斷了腕骨住在松山醫院,李小姐還帶了水果到醫院來探病,讓媽非常感動,所以每次從美國回來,找李小姐理髪時,也總要帶點美國土產作為伴手。媽就是這種個性,受人點滴之恩,便念念不忘,總想要湧泉以報。
我送媽到理髪店,看到她們舊友重逢時那份親熱與高興,我也覺得跑那麼遠去理個髪,也是值得。 2007/3/15 於台北

禮多人也怪

俗語說,禮多人不怪。老伴就是個最講究送禮的人。在費城時,有一天,原定要去璐媳的姐姐萍萍家,她當然免不了要想送禮。不過,要送什麼禮呢?不像在台北,隨便走幾步路就可以買到想買的東西。在費城或是波士頓,沒有兒女開車,想買禮物也沒法買!媽為此一直嘀咕著,但是兒子與媳婦都說,自家人不必多禮,當然也沒開車帶媽去買禮物,媽也無可奈何。幸好萍萍那天感冒了,怕我們被感染,臨時取消了約會,送禮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過年時,在珊女兒家,媽又要包紅包給珊朋友的小孩。珊說,她們彼此之間都不送紅包,媽又何必多禮,壞了規矩!媽嚷著我們老規矩,過年總是要給小孩紅包!但是珊的好朋友也沒帶著小孩來拜年,女兒也沒帶老媽到朋友家去,年節轉瞬即過,媽的紅包也沒能送出去。
媽送禮的習慣並不因此而氣餒。我們出國時,總要準備一些紅包袋,明知送不出去,也要準備,逢年過節、生日、紀念日,包紅包給自己的兒孫,也總是應該的。回國時,更是不能馬虎,這個親戚,那個朋友,都要備好一份禮物。高貴的我們買不起,廉價的又怕受禮者看不起。煞費周章的買了一大堆,托運的四大箱,手提的四小包,裝的都是禮品。媽買得起勁,我提得辛苦。上下飛機,進出海關,本來是愉快的旅途,卻讓我視為畏途!
不過出國歸國總是難得的一年一次,累一點也還能忍。日常生活中的禮尚往來,卻有惡性循環之勢,常成為我們兩老間爭論的主題。我並不反對親友間互相往來,送點伴手小禮,雖是小意思,卻有人情味。但是媽卻認為別人送得大方,我們就不能顯得寒傖。雖不是打腫臉充胖子,但總不能虧待親友,於是禮就愈送愈重,重到難以為繼,結果親友之間的往來便逐漸疏淡!
退休之前,我們夫婦都從事公務,有固定薪資收入,出手大方一點,自己並不覺得。但是就有親戚,很好很親的親戚,曾向我們抱怨,說我們在向他們示威,大包小包的禮物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十年河東,十年河西,如今他們家發了,動輒請我們上館子吃飯飲茶,送我們厚重禮物。我們則因退休多年,成為沒有名義卻是實實在在的低收入戶,這個禮,這個人情,我們還不起了!
還不起就厚著臉皮受用了也罷。我常對媽說管鮑之交的故事,管仲微時常接受鮑叔牙的資助,坦然而無愧色,鮑叔牙也不圖什麼回報,並不以管仲為貪。但是媽卻是涓滴之恩常在心頭,時時刻刻都在念著,什麼人送我什麼,什麼人又送我什麼,禮物在她心頭是一沉重負擔。
現在,不但不是禮多人不怪,而是禮多人也怪,連自己也要怪了!
2007/4/7於費城

利他主義

在有關柏金森症的文章中,學到一個英文字altruism,利他主義。讓我猛然感到心驚,使我想起,這正是老伴最顯著的個性特徵之一。
就在昨天晚餐後,為了一點剩菜,我又忍不住很激動地要糾正她這種利他主義的個性。過後,我又十分後悔,不該如此對她疾言厲色。如果不幸這是一種病徵,那就更不應該了。
這也是我們兩老間平日常常發生爭執的原因之一。昨天中午,我吃炸醬麵,她不喜歡聞炸醬氣味,而且也一貫地要吃她的薏仁糙米健康飯,所以就各吃各的。我吃完麵後,發現除了炸醬就沒有其他菜了。立即以現成發好的木耳,配一點洋菇、洋蔥與青椒,都切成細絲,炒了一盤。不過,等我炒好菜,她已經以一點肉鬆配飯,吃完午餐了。一盤菜就留在桌上。
傍晚,要做晚飯了。我要把這盤菜放進儲食盒中,放在冰箱裡,作為她明後天的私房菜,但是她要留在桌上,讓大家分享。並不是我要那麼藏私,而是因為周末未上中國超市,冰箱裡已經空空如也,沒有她要吃的特定蔬菜了。但是她還是堅持要大家分享。
女兒下班回來,一嘗就說這菜好吃,當然就更不能藏私了。儘管她用餐時,總是習慣性的很謙遜地用筷子一絲絲夾菜吃,但是好菜當前,在其他人士狼吞虎嚥之下,晚餐之後已是所存無幾。又要給女兒裝飯盒,剩下的更少得幾乎只有一口了!我要她用塑料盒裝起來作為第二天午餐的菜。她在裝盒的時候,還要再挑一筷裝入女兒飯盒中。其實女兒飯盒中已有這菜,而且量還不少。這時我實在忍不住大聲喝斥說:「天之道,損有餘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補有餘」,說她自己都已沒有菜了,還要把菜拿給別人!這也是違反自然天道,矯情、自虐。
如果不是家無存菜,我也不至於那麼小氣,大不了再炒一盤就是。眼看第二天不知道如何作無菜之炊,我又怎能不心急!也許是我在苦難中成長,事事都要留點有餘。而她卻是毫不保留地,最好連心肝肺都掏給人家。
不久前,一個朋友來我們家,約定下次某日再來,要我們做的大餅,小燒餅。也許別人也是一句戲言,隨便說說。但是她卻是十分認真,要我按時把大餅做好,放在泠涷櫃中,儲餅以待。我不但遵照辦理,而且還在前一天就已烤好了兩爐小燒餅,準備留一半自己吃,其餘一半就隨大餅送人。第二天,也就是約定的那天,吃早餐時,我想烤幾個自已配稀飯吃。但是她不許可,說是自己一吃,給人的就不夠了!結果那朋友並沒有如期來拿,直到兩星期後才來,只有泠涷的大餅還在!
捨己為人本是崇高的美德,願天主保佑,不要是病徵! 2006/3/1

一點一畫,一絲不苟

前幾天,我們去空總醫院,路經健康路松山新城邊一處丁字路口,媽突然停下腳步,我覺得奇怪,又不是穿越街道,何必停、聽、看!媽說,不能闖紅燈。不錯,是有紅燈,但只是停車場出口使用的一段五米寬的道路,並無車子進出,但是媽認為既然有紅燈,就要遵守交通規則,不能通行。
到了醫院,診室顯示的燈號距我們看診的號碼還遠,我到診室門口看看告示牌上的名單,媽一把把我拉回,我正要問拉我做什麼,她不待我問就說,千萬不要去拉關係,套交情,想走後門越過其他病人,提早看病,那樣會對其他病人不公平。其實我也無意走後門,炒短線。只是好心的護士小姐,常常會在看診序號排在前面的病人未到時,便會安排先已來到的病人提前看診。完全是出於看診的方便,醫師病人都可節省時間。但是媽認為既然排了號碼,就應按照次序,不要投機!
媽就是這麼一點一畫,規規矩矩的個性。不只是在公眾場合守秩序,在辦公室也是一絲不苟。一切依法行政。儘管上級上上級有所交待,如果依法不合,她也決不通融。這種個性當然不會得到上級的青睞,由這個科調到那個室,轉來轉去,最後派給她一個與檔案為伍的工作,遠離利益糾纏,她也樂此不疲,一直做到退休。
我們兩個先後退休在家,朝夕相處,她的規矩,我的隨便,自然不可避免的引發了很多南轅北轍的爭論。爭論多了,也爭不出什麼結論,便各行其是,儘管意識型態不同,也只好如此了。
就從洗衣服說起。從前我們家用的還是日式雙槽洗衣機。她一定要不斷放水清洗,洗得沒有肥皂泡沫才能脫水,所以要耗費很多水與時間;我則但求快速,按照使用說明,清洗、脫水,便大功告成。但是她總是責怪我洗得不乾淨。後來我們換了單槽洗衣機,完全電子控制,無法多加清洗,也就沒得爭了,不過她還是要把水位調高。
洗好之後,要曬衣服,我是隨手一抖就掛上衣架;但是她卻要抖兩次,從洗衣機中取出時就先抖一次,放進洗衣籃,等拿去曬時,又再抖一次才上架。她認為如此才能將衣服曬得平整;我卻認為平整與否沒有什麼區別,一穿上身,自然就平整了!這種爭論也是沒完沒了!
衣服乾了,摺衣服又有不同的觀念。我是隨便一摺就好,家常穿的衣服,何必要摺得那麼整齊!媽則不能忍受我那種摺法,把我摺好的衣服又全部重新摺過,不論是襯衫或是內衣,一定要摺得方方整整,就像百貨公司陳列的那種摺法,摺好後,還要用手掌將衣服抹得平平的,像似熨斗燙過一樣。這種細活當然要用慢工,一件衣服磨上幾分鐘,一家大小的衣服就夠她磨上大半天,我笑稱這是磨洋功。但這也是她得意的傑作,樂在其中,就讓她慢慢磨她的時間吧!省得閒著無事,又來跟我拌嘴!
最令人擔憂的還是飲食。我們兩口子又是很難有個共識。我只重口味,她專求保健。我是百無禁忌,東坡肉,大塊蹄胖肥肉最對胃口;她則是選擇粗糧,糙米、五殼米、薏米,有益健康。有段時期流行吃青仁黑豆,她也不顧有多難吃,大把生生往肚裡吞。直到後來又有人說生吃黑豆有害,這才停止。
如果她吃得健康,還則罷了,她吃她的健康食品,我吃我的雞鴨魚肉,各行其是,互不干涉。但是她的禁忌太多,膽固醇高的食物不能吃,雞鴨魚肉各色葷腥當然全被排除在外,蛋與牛乳也都不能吃,那等於吃全素了!但是水果蔬菜上火的不能吃,寒性的也不能吃。她又從一位中醫師那裡取得一張表,列舉各種蔬果的屬性,酸性的、鹼性的又都不能吃,只能從中性的蔬果中選取她所喜歡的食物,已是沒有幾樣可以吃的了!最近又排除了豆類食物,因為豆類食物會導致尿酸過高。其實她的膽固醇與尿酸都已低到接近下限!
長期的如此挑食、偏食又厭食,使她的身体狀況日益衰弱,瘦得只剩三十五公斤,最近做了一次健康檢查,結果發現得了胃潰瘍,又有點貧血,這時才覺得要吃豬肝與瘦肉,增加營養。但是連續做了兩次,她又不想吃了!要她吃點什麼真很困難,親朋好友百般勸說,她都不為所動;但是一聽到什麼不能吃,她立即停止進食,因此,她所能吃的食物種類也就愈來愈少,她的食量本來就小,現在藉口胃病,更是振振有詞說是要少吃多餐。少吃是真,多餐卻未必,跟她要求健康的宗旨正是背道而馳!
不過她吃葯倒是非常遵守醫師指示,各種葯丸、維他命,飯前飯後依次服食,連時間都算得很準,飯後半小時就是半小時,分秒不差。有時飯吃到一半,她忽然離席,原來是要服用隨飯一齊吃的葯。不僅是她自己吃葯要按規矩,連我每天要吃的高血壓葯,女兒要吃的過敏葯,兒子要吃的維他命,她都記得一清二楚,把葯取出放好,開水倒好。但是我仍是常常忘記,或則用茶吞服,不免又要遭她數落!
念經吃齋也是她生活中嚴格遵守不能錯亂的重要事項。她信奉天主教非常虔誠,每天都要在聖母像前誦經膜拜,並為親友祈禱。一天早中晚至少三次,每次至少三十分鐘,決不偷工減料。如有親友生病,她的祈禱次數與時間便會加多加長。每逢周五她要守齋。天主教的守齋,只是不吃肉類,但可吃魚蝦。肉湯也不在禁止之列。從前守齋日,我用肉湯燒菜,她也不反對。不過近年來,她守齋守得愈來愈虔誠,愈嚴格,所以我做過葷菜的鍋,必須清洗乾淨,以免減損她對天主的虔誠與恭敬。
2006/11/18於台北

永遠少一雙鞋

老伴一生最遺憾、最感痛苦的,就是她的一雙腳。不知是幾歲開始,她的雙腳腳底就長了雞眼,雖開過刀,仍治不好。一生飽受雙腳雞眼的折磨。買鞋子也成為她最難的選擇!
年青時穿過高跟鞋,因為當時流行,一般少女都穿高跟鞋,她不好意思與眾不同,忍痛也買來穿,價高、質差,心裡痛,腳更痛!而且雙腳痛得幾乎變了形,更增加選鞋子的困難!
即使改穿平底鞋,買鞋仍是不易,因為當年國內賣鞋子的商家,只講究鞋子的式樣美觀,卻忽略了穿著的舒適。無論尖頭、方頭或圓頭,都是瘦瘦長長,穿上腳一看也很漂亮,一喜歡就買下了。但是穿不了幾天腳就受不了,於是又開始要物色新鞋!
好不容易媳婦熬成婆,孩子們都長大出國讀書,而且也先後成了家,於是我們也開始了每年一度從不間斷的探親之旅。在國內崇尚進口皮鞋,但是價格高昂,買不下手。到了美國,鞋店裡賣的都是我們在台灣所謂的外國皮鞋,式樣繁多,質地好,價格又不貴,更難得的是有寬有窄,尺寸齊備,很容易找到合腳的鞋子,穿起來軟軟的非常舒服,當然要買,而且一買就買幾雙。夏天的涼鞋,冬天的靴子,春秋不泠不熱時穿的厚底薄底,幾乎都要買齊,挑來挑去,一待就是一個小時還出不來,等得我好不耐煩,三催四請,才勉強走出店門,滿載而歸。
她不但要為自己買,還要替這個買,替那個買。常常說,這雙給這個穿很合適,那雙那個穿了很漂亮。我總是要勸阻,因為鞋子不經過親自試穿,很可能不合腳。帶回台灣,要退也難。
雖然沒有給別人買鞋,心裡卻總是心願未了,掛在心頭。回到台灣與人見面之後,又提起自己買的鞋是如何如何的好,然後就要送給這人。因為都是至親,她要堅持,別人也不好拒絕。缺了的鞋子就等下次來美國時再補充。如此循環不已,她也總是少一雙鞋!
不僅買鞋如此,買衣服也是如此。從前我還常陪她逛百貨公司,替她買幾件還中意的衣服,不知是真心還是客套,她總是要謙讓一番,在我堅持下,她就改口說,就算買給女兒好了。不是說說算了,她是真的就轉送給女兒了!她們母女倆身材差不多,女兒穿了也很合適。現在年華老去,她買的衣服,眼界漸高的女兒也不一定看得上眼,我也很少陪她上百貨公司,她的衣櫃中簡直已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還是要給別人買,卻沒有為自已買。她的利他主義是那麼自然,出於純真,實在已到了忘我的境界! 2006/3/13於波士頓

名如其人

「待別人總嫌不夠,給自己唯恐太多!」這是我最近忽然有感而作的一副對聯,對的雖不工整,卻是對我老伴一生做人處世待人接物很恰當的寫照。我想,這可能是她父母為她命名,取了「克讓」這個名字,就決定了她一生克己讓人的性格。
我們結婚五十年來,我從未見過她與任何人爭論過什麼,更無論爭吵了。她總是和顏悅色靜靜地聆聽別人高談闊論,間或附和幾聲,也是輕聲細語,不會搶話,不會蓋過別人的風頭,當然更不會發言辯駁與人針鋒相對了。我常笑她好像是相聲中捧哏的,很會幫腔,不吝讚美,讓人覺得有了知音而愉快。她待人又很親切,誠懇,所以親友、同事都樂於和她交往。
在她將近四十年的公務生涯中,似乎也沒有與人爭過什麼。她一生只在人人都認為很肥的稅務機關服務,卻能做到攘利不先。其實,何啻是不先,連隨後;也沒有。凡是與利益有關的工作,無論是納稅人利益、公家利益或是個人利益,無論是外勤或內勤,任由別人競相爭取,剩下別人不喜歡做的煩重文書工作,她也不辭勞累,認真負責,樂在其中。
不必用什麼溢美之辭,說什麼清高,潔身自愛。更不能說是出污泥而不染,或是明哲保身。公家機關絕大多數都是廉潔自恃,奉公守法的公務員,不能以絕少數不法之徒而使全体蒙上惡名。她只是個很基層的小公務員,談不上什麼偉大情操,也不懂什麼與人相處的處世之道,或是施展什麼手腕,也沒有覺得有什麼逆來順受的委曲,只是她天性如此,純出自然的退讓,更沒有想到什麼是「退一步海闊天空」!
在波士頓,有一天我看她在走道上喃喃自語,以為是老人的通病。再向前一看,原來是家裡的那條狗橫臥在走道中,擋住她的路,她正在與狗兒作個商量,要狗兒讓路。我聽了不禁好笑,大喝一聲,狗兒走開,問題解決了!她連對狗兒也要謙讓一番,對人當然更是要讓。
對同事、對朋友要讓,對自己家人、晚輩,也是一樣要讓。最顯著的就是在飯桌上。她總是把好位、大位讓給別人。在琅兒家,餐桌是長方形的。菜只能擺在一端,另一端座位,手夠不到菜,就不坐人。所以只有三邊坐六個人。琅兒家連我們兩老共七人,鈺孫上大學,不在家,正好夠坐。周末鈺孫回來,就差一個適合的座位,她就坐到遠的一端,於是就產生讓位風波,大家讓來讓去,久久無法入席。最後我以禮不可廢的大道理,才把她請到我身邊的大位。
入席開動後,她又忙著給這個挾菜,給那個挾菜。二十多年前琅兒的同學來我們家,都有這經驗,挾得滿滿的一碗都是菜,吃不下怕失禮,要吃下,又實在太多,真是兩難。而她自己卻是像在吃白飯,難得把筷子伸進菜盤,卻又是一絲一絲地挾一點菜吃。不是準備的菜不夠,要省菜待客,而是她的天性,習慣,經年累月,習慣成自然,要她改掉這習慣也不容易。自已一家人在一起吃飯,大家都知道她的習慣,也都見怪不怪,反而要替她挾菜,要強迫她多吃點菜,免得她營養不良,面黃肌瘦,讓我們背上虐待她的惡名。
近年來,難得有客人來我們家,但她的殷勤勸菜、挾菜作風,依然未改。為了避免來客尷尬,還得搬出一番大道理。說是用筷子挾菜不衛生,她會拿出公筷。幸好她近年注重養生,避免吃肉類、蛋類等膽固醇高的食物,幾乎等於長年吃素。澱粉類食物容易增胖,高蛋白食物又會導致便秘,所以忌這忌那,能吃的食物不多。來我們家的朋友,大都已是中年以上,也都需要養生,很多我們家的食物,別人未必能夠接受。以這番道理,要她推己及人,她還能勉強接受一點,挾菜的作風稍有抑制。不過來美國的這幾年,也幾乎沒有請什麼客了!但是她自已近乎吃白飯,很少吃菜的習慣,依然如故!
她雖然是對誰都讓,對我也當然禮讓一番。但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也常有些「意識形態」的爭議,遇到這些爭議,她對我就當仁不讓了。因此在我們半個多世紀的共同生活中,也常常是南轅北轍,爭爭吵吵。

2007年4月8日 星期日

夜奔

夜奔filene!
這家要倒店的百貨公司,大概就這幾天就要結束營業。丁星黛昨天一早就來電話遊說,要我們一起去血拼。我們因要去大賣場配眼鏡,沒時間奉陪。到了晚上,還是按捺不住,連夜去撿便宜貨。
這家百貨公司幾乎已空空蕩蕩,大部份攤位已經搬空,只剩下服裝部門未撤。原已降得很低價格的衣服,又再打二折,確實是便宜,所以雖已夜深,人潮依然非常洶湧,幾乎每個人手上都抓著或抱著很多衣服,還在衣架叢林中來往穿梭,翻來翻去。我們加入這搶購行列後,也分頭去找自己想買的東西。
媽又免不了要給這個買,給那個買。抓了很多件T卹,但是又難以確定大小是否合身。我也東轉西轉,看不到什麼合意的衣服。不過也抓了幾件毛衣,六元美金不到,不買更待何時!
分頭出擊之後,再集點可真不易,轉眼之間就在人群與衣林中消失,所以找衣變成找人。好不容易,「驀然回首」,發現媽就在身邊,手裡捧著大把衣服,我就把衣服接過來,東張西望,要等女兒來結賬,卻不見女兒蹤影。原來她在寢具部發現只剩下最後一個床罩,K size,特大號,只要十八元,也不管家中有沒有那麼大的床,買了再說,當涼被用也很好。不過抱著那麼大件的東西血拼也是累贅,她已把東西先送上車,再作第二批的衝剌。
我抱著大批衣物痴痴地等,等久了,腰背也痛起來了,但是商場內又無座椅可以休息,百貨公司外的中庭有休息的座椅,但有沒結賬就走出店門,又會被當作小偷。想要自行結賬,又怕錢帶得不夠。真是為難,只得苦撐下去!
好不容易等到女兒回來結賬,她們母女倆餘興未盡,臨去秋波,還想再多撿一點。看到帽子,原價三十元,打三折,只要九元,媽喜歡一頂鴨舌帽,我就掏了十元,買了一頂,還有找。女兒過來也要買。我原來結賬的店員已打烊,女兒就到另一櫃檯,那店員當做二折結賬,只要六元。女兒又再買一頂,雖然店員已發現結錯賬,但仍以二折賣出。
回家已近十點,血拼了兩個小時,真的是腰酸背痛。洗完澡,一睡到天明,連「夜起」都沒有,大概是在百貨公司運動量大,有助睡眠。不過今天還是有點背痛!

有機

菜圃裡的草莓這幾天大豐收。才一坪多一點的地,草莓長得非常茂盛,果實雖沒有市上買的那麼碩大,但也個個顆粒飽滿,色澤鮮豔,據說酸甜適度,味道鮮美。因為這都是真正不施農葯,不用化肥的有機水果。而這有機則要歸功於我們家的小狗杭特。
整個大雪冰封的冬天,我都帶小狗到菜園裡方便。直到四五月冰雪解涷後,我才恢復到附近樹林散步,蹓狗。原應在春暖時就整地,但是想到滿地狗屎,就不想踩進菜園子一步。但是自生自滅的草莓,卻沒有因為我們不耕耘而不讓我們有收穫。默默開花結果,如今結實累累,每天都有一盆鮮果,足夠他們食用。
大約四年前,我在院子車道邊的草坪上挖了一小片地做菜圃,種種白菜、蕃茄。女兒引進了幾株草莓,也隨興地種在一邊。這幾年我們似乎也沒有注意到草莓的成長,草莓也沒有什麼值得引起我們注意的情事。那幾年,我是只顧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但是還未等到收成,我們又趕回台灣去了;女兒則專注於蕃茄,大大小小,即採即吃。秋天打霜把蕃茄植株涷死了,採收的蕃茄一時吃不完,便整批冰涷,我們前年來美時,一整冬就吃冰涷蕃茄。
去年又開闢了第二菜圃,擴大種植蕃茄。原有的小菜圃便成為草莓的專屬果園了。我們去年六月回台灣,菜圃生長的情形就未再聞問。可能是成果不佳,去年十二月回美,沒有冰涷蕃茄,今年開春後,女兒也沒有開始育苖工作,我們則去了費城,似乎已無人關心菜圃,任令荒蕪,雜草叢生,草長逾膝,也無人聞問!草莓卻默默地自行成長茁壯,而且還結出美麗果實,令人刮目相看!
草莓這種多年生草本植物真是堅強。冬天來了,莖葉枯萎,冰雪覆蓋,它在土裡休養生息,等待春來再起。春來冰雪溶化時,首先看到的就是草莓已長出的新葉。天氣稍暖,它已開出白色小花,並不起眼,所以也引不起人們的注意!如今結實累累了,才讓人覺得慚愧,為什麼過去一直虧待了它?
有機的果實雖好,我卻不敢領教,因為呈現在我心目中的還是一幕幕蹓狗方便的畫面。儘管已經幾個月的風化,狗的排泄物早已分解入土,但是我心中還是要把這不同時間不同事物連在一起。眼不見為淨,但心中就是揮不去這想像中的陰影!
此外,在台灣時,有機也讓我有點反感。什麼蔬菜上都掛上有機的標籤,身價就增幾倍,其中難免有假,卻又無從驗証,所以只有敬謝不敏,遠離有機,以免受騙上當。
當然我們家的草莓,絕對是真正有機。我還是敬謝不敏,不敢品嚐! 2006/6/26於波士頓

欲罷不能

琅做事很像媽,一做就停不下來!待人也一樣,永遠不好意思對人說「不」。在新竹時,他下樓倒垃圾,久久不回,原來是在樓下與警衛聊天。
有一個星期天做完了禮拜,就在教堂外與神父聊個不停。那天很泠,又括強風,他們談得起勁,卻沒注意到在一旁陪著的媽涷得嘴唇發青。媽見兩人談得起勁,也不好意思打斷,只得強忍著在一旁恭聽,忘了自已還是有病之身,而且她們母子都還沒吃早飯!我們在家等得實在不耐煩,便要小孫子去把她們找了回來!結果媽又感冒了。
年後從新竹回來台北,繞道去新店一趟,當然時間就久了一點。琅開著車又帶我們去101大樓周邊繞了一圈,並找一適當位置攝了大樓全景。回家當然就更晚,我們年老的人都內急得很,一到家門口,我提了部份行李,就急奔上樓如廁。由於沒有停車位,在路口違規停車,琅要搬行李,所以就留媽在車上,以免被拖吊。
琅上樓之後,我要他趕緊把媽換上來,他卻急著要去樓頂調整天線。我一再催促,不要他管天線的事,他卻堅持要把我們的天線調整好,因為上次他來台北時,為我們換新了天線,卻讓我們連模糊的畫面也看不到了,所以這次來,一定要把天線調整好。
在他來說,調整天線乃是他的首要之務,而且也不用多費多少時間就可完成。但是就這幾分鐘,對媽而言卻是比幾小時還要緊急。幸好,媽終於還能控制住,沒有失態。
琅在家做家務事也是沒完沒了!本來只是洗幾個碗,一見水漕堆積的廚餘,便又清理水漕。接著,當然就是清理流理台,然後又是爐台台面,碗櫃等全面清洗,最後還得清理地面,一個下午都在廚房裡忙個不停,我也沒法進廚房準備晚餐!
媽也是一樣,一進廚房也是洗個不停,見不得爐台面及磁磚壁上有一點油垢,對地面的要求更是嚴格,一定要抹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已經用得非常破舊的抹布,還要搓得潔白如新。既然地面已抹乾淨,拖鞋的鞋底當然也要洗乾淨,所以她一進廚房,廚房便成禁區,不容別人踏入。一定要等到地面乾了,鞋底乾了,才重新開放。
媽常誇稱我對她好,不讓她做家務事。其實我也沒那麼好,只是不耐她慢工細活,在廚房裡一磨就是大半天,妨礙我的日常工作。而且她年老力衰,不只是做得慢,常常是一做就累得如生一場大病,反而讓我更忙! 2007/3/10於台北

忘我

能做到渾然忘我,乃是人生一種很高的境界。表示大公無私,犧牲奉獻,專心敬業,種種美德,都是人們推崇的人格表現。
我無意表揚我的老伴,但是她確是常常忘我。
早晨起床已經晚了,我一如平常,已做好並自行吃完早飯,就等著她來廚房用膳。但是久等不來,就前往臥室催她,只見她在摺孩子們洗好的衣服。衣服什麼時候都可以摺,當時已是十點左右,還不吃早飯!她說,現在正是文茜周報時段,乘著廣告空檔,摺摺衣服而已,文茜周報正在播放凱道反貪腐倒扁活動的評論性節目。文茜小妹大不能不看,早飯不妨再等一下。
我只得把麵包夾好菜,送到臥室,讓她邊看邊吃。等我再回到臥室時,麵包還拿在手上,一口也未咬。
這只能算是著迷,一般人迷著什麼事,也都會把其他的事擱著不管,算不得忘我。小外孫迷著玩電玩,喊他吃飯喊了幾次,他也是放不下手。不過她現在背痛還沒有完全痊癒,柱著枴杖,行動不便,她卻要急著照顧小外孫,要替他洗好桃子,切好,然後一手柱著枴杖,一手端著碗與刀叉,送到電視機前給小外孫吃。我實在看不下去,為什麼不喊一聲,叫小外孫自己來拿?小外孫已是十年級的高中生,長得身強力壯,這些事他都可以讓他自己做。如果什麼事都替他做,讓他飯來伸手,菜來張口,反而養成孩子依賴的性格,溺愛反而害了孩子!然而老伴卻不作此想,只想多替孩子做事,卻渾然忘卻自已還是傷病之身!
我也常跟老伴說,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以補有餘。像她這樣老弱傷病還要替年輕力壯做一些不必要的事,乃是違反天道,違反天主的意思。這些話也勸阻不了她,不過她敬奉天主確是非常虔誠。
常常飯吃到一半,她忽然離桌不見了!原來是我們早飯吃得晚,中飯也就順延到午後兩點多,有時都快三點,三點是她念經敬事天主的時間,一點也不能怠慢。所以剛吃了兩口飯,一看三點已到,立即放下碗筷,到聖像前念經禮拜,這一拜就是一個小時,再拾殘羹剩飯,已是四點!
我也常說,不能為了念經,就忘了吃飯。天主造萬物以養人,就是要人養好自己,才能奉事天主。如果不能照顧好自己,甚至為了敬禮天主,忘了吃飯而傷身,也不是天主所樂見。
這些話,她也聽不進去。說著說著,她又出門去拿報紙,她說我感冒,不要冒風寒。她又忘了自己才是傷病之身!
2006/9/11於波士頓

能源

汽油飆漲聲中,大家又開始討論替代性能源。核能、風力、水力發電,都有環保人士激烈反對,問題又回到過去為人們不屑一顧的利用酒精與植物油來取代汽油與柴油。
過去汽油便宜,酒精貴,植物油更貴,當然不會有人不顧成本去燒酒精或植物油來發動汽車。現在美國的汽油已超過三美元一加侖,商人有利可圖,首先就想起酒精。事實上巴西早已推廣酒精汽車。巴西盛產蔗糖,利用製糖所剩餘的渣滓提煉酒精,一舉兩得。美國不種甘蔗,但盛產玉米,利用玉米的澱粉提煉酒精,也可大量生產,不過比起巴西,成本還是稍高。
現在有人倡議,可以利用植物纖維素提煉酒精。美國地大,為了怕糧食生產過剩,農地所佔面積不多,民間消耗了大量人力物力,用來種植花草樹木。當然還有更大面積的土地上都覆蓋著天然植被。如果用植物纖維素提煉酒精,可以取之不竭。
台北有人倡導使用生質油取代柴油。所謂生質油,就是我們家常用的食用油,包括動物油與植物油,加添什麼化學物質去除油脂中的甘油成份,就可當作柴油使用。於是就有人到餐廳搜集用過的油脂,試著DIY,自製生質油。玩玩可也,不必推廣,靠餐飲業所剩廢油,產量能有多少,品質也不能保証!
如果成本合算,能以植物油來取代煤、石油、天然氣等化石能源,那麼將來世界各地可能都像我們故鄉一樣,每到春天,漫山遍野一片金黃,開滿了油菜花,非常美麗。
美國印第安納州最近要創辦一個生物能源村,要讓村內一切能源自給自足。利用村民以及他們所飼養的牲畜的排泄物生產沼氣,然後再製成肥料。農作物收成後所堆集的稻草、麥桿、玉米桿等,除了可當飼料外,也可當作燃料發電。這些似乎了無新意,很多大規模的農場也都已經在做。不過能讓一個小城市做到能源自給自足,就令人拭目以待了!
其實我們老祖宗幾千年來一貫在做的,除了不知道利用排泄物產生沼氣可作燃料外,其他一切都是最環保的。尤其是糞便,視同黃金,予以窖藏。按時取出作為田野作物的肥料。城市中也有專人收集,用車船載往鄉間,賣給農家,稱之為黃金萬兩,居然是黑道覬覦的肥水!
現代文明把這些肥水一沖,沖入下水道,進入河川,流入海洋,造成污染。農田裡的稻草,放把火燒掉,省得推積費時費事。然後要到國外進口化石燃料,使用化學肥料,如今要花大筆經費整治河川,回頭走向老祖宗的路,高喊有機,實在是一大諷刺與浪費。 2006/8/1於波士頓

孤獨的貓

家裡的這頭貓,確是孤獨。
她一定很想有個玩伴,常常逗我們玩,我們也想逗她玩,但是又不敢跟她接近,怕被她咬!
她常常躺在走道上,頗有一夫當關的架勢,我們只好繞道而行。有時她佔據了交通要道,而我們又不得不經過時,她會在我們跨越或走過她身邊時,突然撲向我們的腳,然後在我們的腳背上輕輕咬一口。
雖然是輕輕一口,她那尖銳的利齒也會讓我們感覺到痛。有一次我想用手撫摸她,她卻先發制人,我的手尚未接觸到她,我的手背上已多了她的齒痕。沒有流血,但痕跡顯然,很可能有點傷了表皮。從此我再也不敢撫摸她或抱抱她。我可以肯定,她的輕輕一咬並無惡意,也許是她想與我們親近的一種示意。但是這種表達方式真讓人受不了!
她確是想與我們親近。有時我坐在沙發上,她就悄悄地坐到我身邊來。我也不敢伸手撫摸她表示歡迎,最多是拿一個填充玩具逗逗她玩。我以為任何人摸她時都會被她咬。其實不然。她很懂得分寸。當小主人抓她打她時,她非常溫馴,既不動怒,也不反抗。至多在受不了時一走了之。
當然她也會有發脾氣的時候。有一次,我不小心踩到她的尾巴,她氣得站立起來對我張牙舞爪,發出嗤嗤聲的怒吼,把我嚇了一跳,退避三舍。我這才領教到張牙舞爪這句成語的真實狀況。
好在這只是虛晃一「爪」,因為早在收養她之前,已經動了除爪與絕育手術。可憐,當一個寵物還要受此酷刑!也是她生不逢辰,早些年前人們還沒想出這種殘酷手術;如果晚幾年出生,美國很多州已立法禁止除爪。
大概是除爪與絕育的手術,使她失去保護自己與繁衍後代的功能,變得非常膽小,自卑,不敢跨出大門一步。儘管門外窗外常有別家的貓兒經過,她也不敢出去與他們搭訕。她的世界僅限於這個家的四壁之內,吃喝拉撒,周而復始,每天都是靜靜的過著同樣單調的生活,默默地承受,認命!
也只有認命了!她的風光時代已經過去!
當她初到這個家庭之時,集男女主人的寵愛於一身。只要主人一回家,她就會跳入主人的懷抱。主人為她梳理毛髪,把她打扮得光鮮亮麗。為她買玩具,陪她嬉戲,她成為主人生活的重心。曾幾何時,小主人相繼誕生,重心轉移,她只能安份地忍受這邊緣化的孤獨、寂寞! 2006/6/5於波士頓

頑皮狗杭特

這次回到女兒家,最熱烈歡迎我們兩老的,莫過於杭特。當我們初進家門時,看他搖頭擺尾活蹦亂跳,又擠著靠近我們的腳繞著轉,同時又低聲的嗚嗚呼叫,讓我又不禁對他喜歡起來,暫時忘了對他的討厭,而且還欽佩他不念舊惡,並沒有記恨我曾經打過他。
杭特是我們女兒家的一隻米格魯(beagle)獵犬,所以就以英文獵犬hunter的諧音杭特來作他的名字。
○三年夏,小外孫很喜歡同學家的狗,也想養一條。女兒也覺得該讓她的兒子有個玩伴,所以也很贊同。我獨持異議,認為她們的生活已夠忙碌,照顧人還忙不過來,何必再自找麻煩弄條狗來伺候!就在這意見紛歧之際,家中已多了一隻小狗。我們要反對也來不及了!
這是小外孫同學親戚家剛出生不久的小狗,大大的耳朵,一身烏黑發亮的毛色,蓋住雪白的四腳與腹部,就在這黑白交界處,又有棕黃毛色,像是烏雲蓋雪透著陽光的金色,模樣十分可愛。又在那腦後頸部上方烏黑的鬃毛中,與尾巴的尖端,各有一點白毛,顯得格外俊俏。
同學與他的父母也非常熱心,送來養狗的大小籠子,並指導如何飼養小狗。女兒與小外孫也忙著佈置狗籠,舖狗尿布,買狗飼料。小狗初離母親,免不了嗚嗚哀鳴,又倒處便溺,實在煩人。她們母子上班上學去了,留下爛攤子要我們兩老收拾,更是一肚子怨氣!
不久,我們兩老因舅兄病危而趕回台灣。等我們十二月間再回到女兒家,這狗已是約六個月大的幼犬,相當於人類的青少年時期,活潑可愛,也最頑皮淘氣。只見那後院的草坪,已被它挖得倒處都是坑坑洞洞。女兒的一位朋友來訪時也說,她曾養過這種狗,就喜歡挖洞,實在受不了,後來就送給愛犬中心,讓別人收養。我也乘機慫恿女兒把狗送掉,以免破壞景觀,影響房價。但是女兒並不為所動。
其實房子賣不賣得出好價錢,我一點也不關切。我惱的還是它的隨地便溺。一遇到這種情況,我就忍不住對它大聲斥罵,善心的老伴則忙著收拾殘局,還要勸我不要生氣。對狗兒還有什麼好生氣的?我是不忍,不忍老伴辛苦養育孩子們長大後,接著又忙著照料孫子女。而今還要尿呀屎呀的服伺一條狗!
也不只是老伴辛苦,我也不能置身事外。為了避免它在室內拉屎撒尿,我只好帶它到後院去方便。天氣晴朗暖和時,還帶它到附近的樹林散步。因此孩子們都很贊同,以為我可以因一天三次出外蹓狗而有適當的運動,可以強健体魄。事實不然,這狗兒發育已漸成熟,身体健壯,精力充沛,一出門就急著東奔西竄,我幾乎已難以控制,這那裡是蹓狗,簡直是狗在蹓人,拉著我亂跑!
下雨下雪的日子就不好過了,只好帶它到地下室的狗籠內舖好的紙尿布上方便。老伴又總是無怨無尤的幫它處理善後。不過到了傍晚女兒、外孫回來,我就要她們愛狗人士負起這些責任。小外孫只會陪著狗兒玩,清理的責任就落在女兒身上。除此而外,還要替狗洗澡,我則在旁數落:自找麻煩。
有一天,發現這狗兒奄奄一息的躺在狗窩裡,全身好似都在發抖,原來是剛從獸醫那裡回來,已行過「成狗典禮」,被閹了!看他那副可憐樣子,我又不禁要嘆聲罪過,愛狗竟是如此殘忍!不過,這還算是好的,有的人怕愛犬吠聲擾人,便把它的聲帶切除,有的人為了不讓愛貓利爪抓壞沙發,竟將它的前爪全部拔掉。寵物寵物,竟是如此被寵!
要感謝現代醫葯進步,杭特也不像太史公臥蠶室那麼悽慘,只一個星期就恢復健康,又活蹦亂跳了!而且是精力充沛,不只是在院子裡扒得到處是坑坑洞洞,在室內更不安份,幾乎是什麼都咬。鞋子襪子當然是咬著倒處亂丟,桌腳牆角甚至冰箱都留下他的齒痕。我又在嘀咕女兒,養什麼狗,把好好的房子都破壞無遺了!女兒也是無奈,但又不捨。
○四年夏舅兄去世,我們兩老回台灣奔喪,待冬天再來女兒家時,發見廚房的塑膠地板也被他全部掀掉。拴他的項圈與皮帶也被他咬壞好幾條。我帶他到曠野散步時,原先也曾解開皮帶,讓他自由奔跑一陣,然後再拴住拉他回家,但是他野性難改,常常竄入樹林,不肯回來,讓我費盡力氣,追趕很遠,還要加點狗食肉條誘騙,才能使他就範。惱怒之下,拉到家裡便不免用皮鞭抽他一頓!那年聖誕節大雪,他又演出蹺家,害得我們全家出動踏雪尋狗!我還由衷希望他從此走失不歸,省得煩惱。偏有好心的警察送他回來,他在雪地裡涷了一夜,垂頭喪氣,一副可憐樣子,而且在警察面前,也不好再處罸他了!
滿以為他得此教訓,不敢再蹺家亂跑。他確也安份了幾天,但不久又蹺了幾次家,都是小外孫把他找回來,所以讓我對他更加厭惡。○五年夏天我們兩老又回台灣,暫時擺脫這狗兒的糾纏。冬季再回來,這狗兒還是那麼熱情歡迎,我真是非常感動!
不要以為這狗兒真的不念舊惡,他的記性還真不錯。每當我蹓完狗帶他回家後,他總是迫不及待的急忙竄進廚櫃底下,怕我打他。
過去,我對此狗本已不滿,還要伺候他大小便,更是一肚子怨氣。這狗兒偏要拿勁,帶他到樹林邊,菜園裡,一次不便,兩次也不便,甚至三顧茅廬,他還是不肯方便。心中本已有氣,回到家裡自然要拿皮帶抽他幾下。他倒也機靈狡猾,不待我拿起皮帶,便已竄入櫃底,讓我難以使力。我也只是愰動皮鞭,他竟嗚嗚哀叫,似在討饒,有時還大聲吼叫,似是抗議。日子久了,這一套竟成了每日表演的例行功課。
這次回來,又是冬季,女兒不讓我在冰天雪地裡出去蹓狗。但女兒總是有忙不過來的時候,我還是要幫忙蹓狗。這狗兒仍不忘這老戲碼,照例表演一番。而且還有觀眾。仁慈的老媽媽總會在一旁代為求情,要求別打。這狗兒有了後援,表演也愈來勁,不但哀鳴,還會顫抖,可說是唱作俱佳!媽經常為便秘所苦,便不出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聽此一說,深有同感,皮鞭自然也打不下手了!
不過,君子可欺以其方。這狗兒豈是便不出來!關在家裡超過十二小時,已憋得很難受了。但是他也知道,只要方便完畢,便要回家軟禁。為了爭取多一點放風時間,寧可再多憋一時,故意東張西望,裝做毫無便意,要與我在這寒風細雨中耗下去,怎不令人氣憤!這狗兒直是奸詐!
伺候狗兒方便已讓我受氣,這狗兒還讓我更受穢氣。他總是要搶風頭,搶在上風處施行方便,讓我處於下風,聞他的臭氣。
回到室內,他還要與我搶位子。好好的狗窩他不愛睡,卻要睡在沙發上。三張沙發椅六個座位,他偏愛睡在我習慣坐的那靠窗光線好的位子。我好不容易把沙發上的狗毛清理乾淨,坐著讀書看報或是休息,只要一離座,他就跳上這個空位。待我回座時,座位上又是滿座狗毛,真是不勝其煩!
有時我坐在座位上專心看報讀書時,他竟然乘我不覺,爬到我坐的沙發椅背上,悠然觀賞窗外風光。這豈不是爬到我頭上來了!真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當然要大喝一聲,把他轟下台來。
想我一輩子也無意與人搶什麼風頭,爭什麼位子。但總是處身於搶風頭爭位子的旋渦中,身受其苦。想不到在這風燭殘年体力已衰之際,已經什麼名位都沒有了,竟還有這狗兒要來搶我的風頭,爭我的位子!
狗仗人勢,這狗兒也發揮得淋漓盡致。當女兒或小外孫在家時,我喝斥或作勢打他時,他竟然置之不理,或者就躲到小主人身後。打狗要看主人面,當然也不會打了!儘管不打他,心裡還是有氣,看他那雙狗眼,還在斜著看人,一副「你又能奈何」的神氣。唉,狗眼看人低,古有明訓!
不過他能討人喜歡,自然有他的一套。嬉皮笑臉,俯首貼耳乃是他跳樑小丑的拿手絕活。儘管我對他聲色俱厲,他還是在我面前蹦蹦跳跳,時而前腳趴在地上,整個頭與前半身都俯伏地面,後半身卻高高蹺起,像是火星文中的orz,狀至滑稽。看他這副模樣,即使有氣,也會消了。
平常要想抓住他也不容易,他知道會把他拴住,失去自由,所以一面故意在你面前作orz狀,等你接近時,他又掉頭逃跑。不過每天早晚,只要一聽到我穿雪衣穿鞋子的聲音,他就會跑到我身邊。看我拿起項圈,他就引頸受縛。有時他還會銜著皮帶到我面前,要我替他拴上皮帶,好帶他出去蹓躂。這狗兒如此乖巧,又教人怎能不喜歡! 2006/4/28於費城

2007年4月5日 星期四

彈簧脖子

台灣客家人喜歡以硬頸自豪。我們浙江人則常以梗(耿)頭自許。杭州人則以杭鐵頭著稱。無論是硬頸、梗頭或是鐵頭,都代表一種耿直、剛正、寕死不屈的強悍個性。但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又有誰見過一個鐵硬的脖子;縱使練過鐵頭功的練家子,他的頭也不見得有什麼異於常人之處;浙江人的頭是否梗或耿,又有誰能看得出來!
不過,阿扁的脖子的確異於常人,尤其是在競選演講的場合,他的脖子就像彈簧似的前後顫動,帶動他的頭、他的聲帶、他的血管、以及他的各種肢体語言。他的臉紅脖子粗,咬牙切齒,聲嘶力竭地吼叫,模樣甚是可怖。與他平時溫文儒雅的外表,似乎完全變了一個人。
有人批評阿扁,望之不似人君。大概就是在這種場合,看到了他不似人君的一面。美國民主黨總統候選人預選,呼聲最高的丁恩,在俄亥俄州舉行的第一場預選會中失利後,曾氣急敗壞的當眾吼叫。這一叫,讓他在以後的幾場預選的名次都遠落人後,不得不中途退出競爭。
我很喜歡聽布希演講,不只是因為他的演說字字清淅,用辭也不艱深。連我這種居住美國的外國人也能聽清楚八九成;我欣賞他演講的神態,一派輕鬆,還不時穿插一點幽默風趣。並沒有以高亢聲調、拉高分貝或疾言厲色來博取聽眾的認同;我佩服他的演講辭,著重以理服人,再加動之以情,讓人聽了幾乎難以拒絕他的說法。我更欽佩他堅持理念,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道德勇氣。他的伊拉克政策、社會安全制度的改革,遭逢國內外很多人的反對。尤其是社會安全制度,連他自己的共和黨內都有很多人抱持不同的意見。布希並不因此氣餒,仍是一貫的在國內國外四處奔波,為他的政策遊說。
但是我們的阿扁卻是以善變著稱。變變變、騙騙騙,已成為他的識別標誌。在軍校高呼中華民國萬歲,到了台灣同鄉會上就高談台灣獨立。競選連任時主張修憲改國號,如今又與宋楚瑜發表十點共識,回到中華民國的懷抱!以一國總統之尊而有如此柔軟的身段,可謂今古奇觀!
這一切都歸功於他的彈簧脖子。既然是彈簧,當然富於彈性。既能前後顫動,也能左右搖擺。端視壓力而定。在政治暴風圈中,沒有方向,沒有目標,而能借風使力,躍登極峰,也是異數!
不過,善泳者,溺於水。民猶水也,水能載舟,也能覆舟。善於玩弄民氣者,終會有失足的一天。一失足,非同小可,必將貽笑千古!
二○○五年三月二日於費城

脫掉,脫掉!

前天,二月十六日,電視新聞畫面中,有六個大學生在行政院門前抗議,把全身衣服都脫得光光的,說是要裸体抗議,希望能喚醒政府注重環保!
且不談是否斯文掃地、有傷風化等大道理。如果人類都能赤身裸体,防止溫室效應的環保問題,不必抗議,問題就會自行化解。但是上帝創造的第一個人類,吃了禁果之後,就知道用樹葉遮蔽身体。這大概就是人之所以異於禽獸的開始,也是人類文明的源頭。文明不斷的演進,才造成今天的環保問題,也是文明本身的問題。文明的問題要用文明的辦法來解決,野獸行徑又怎能解決問題!
好在這六個大學生雖說是裸体抗議,仍然是用他們抗議的布條遮住那不該曝露的部分,在電視畫面上也看不出是真裸假裸。姑且認為這幾個年輕人總算是良知未泯,還有點人類的羞惡之心,沒有完全淪為禽獸!
對這事件也不必太認真,只是一場鬧劇罷了!現代的人,不只是這些年輕人,從國會殿堂到街頭巷尾,從政治舞台到螢光畫面,似乎都在胡鬧,而且是競趨下流!過去經常上演的全武行吵架已不夠刺激,官員、議員競相以不堪入耳的髒話來展現鄉土本色;作姦犯科者,在記者簇擁下,更要顯示其英雄氣慨。電視節目中,色情新聞充斥,受過高等教育的女性電視主播或記者播報時,臉不紅、心不跳、氣不喘,氣定神閑,津津樂道,充分表現出她們的專業素養。
也許有不少人在大嘆: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但也有很多人見怪不怪,早就習以為常!老實說,在這人人追求創新、事事日新月異的時代,人心怎能古得起來!世事如風,這就是風氣,或稱之時髦、時尚、流行!這風氣或是所謂流行,是否日上或是日下?又是個見仁見智的問題!
台灣的現實問題是:不標新立異、驚世駭俗,則無以吸引媒体;沒有媒体報導則出不了名;沒有名則什麼都沒有了!而媒体則認為沒有這類低俗的新聞則沒有收視、收聽或收看率;沒有收視、收聽或收看率,則吸引不了廣告;沒有廣告則等於自斷命脈,無以存活;不能存活,又何能談什麼高格調!這種邏輯似乎也言之成理!既然是曲高和寡,難度又高,那麼就順著潮流,隨波逐流,結果自然是江河日下了!
難怪有一首繞舌歌曲<脫掉、脫掉>,最近不斷在電視廣告中播放。歌辭中有<褲子脫掉、褲子脫掉>,已是不雅,做出那脫褲動作,也是惡行惡狀。但這就是流行,看不慣就關機吧,又能奈何!
美國報紙昨天透露,要加重媒体傳播不雅內容的罸則,由三萬美元加重到五十萬元。媒体與當事人都要同時受罸。雖然還在醞釀中,尚未完成立法,但已顯示出風行草偃的功效。我們的風又在那裡? 2/18/05 於波士頓

我們那一班

政大十六、十七、十八期同學要出一本紀念冊,要每位同學都來共襄盛舉。老學妹朱芳還打電話,輾轉找到遠在海外的我,要我也寫一篇。我原以為一生庸庸碌碌,乏善可陳,既已遠在海外避毒,能免則免,不寫也罷!繼而一想,又有捨我其誰之感。如果我不寫,我們那一班,還有誰寫!
我們十六期來台的同學本來就很少,外交系是政大的弱小民族,在南京時就只有二十五人,比新聞系還少幾個,流亡到廣州,剩下不到一半。來台灣的僅劉世璜兄與我兩人,我們是一齊從軍來台。其他同學則因學校未能獲准遷台,便隨學校去了重慶,然後就各自奔命離散了!後來又遇見李雋雯,不過,不久又聽說他已移民海外。還有吳苕華,也是很久以後歴盡周折才從香港來到台灣,可惜始終沒有連絡上。世璜兄與我都在南部,還時有往還,可惜他英才早逝,十六期外交系在台灣的,似乎只剩下我一人,而我近幾年大半時間都在海外。
如今要話當年在政大時期的往事,可能比白頭宮女閒坐說玄宗要難得多,畢竟這已是將近一個甲子以前的事了!而且,在政大那幾年,我也實在沒經歴過什麼轟轟烈烈値得大書特書的好事,也談不上在這求學期間有什麼心得。雖然還依稀記得學校在紅紙廊的大門與隔壁的朝天宫,我也會從學校走到新街口,但已不復記起所經的路名。十幾年前我曾重遊南京,卻一點也勾不起往日的回憶。唯一熟悉的只是中山陵,不只是因為我們在歴史、地理教科書或其他圖書圖片上會經常看到,而是我們在它山腳下的孝陵衛政大分部,受了幾個月實實在在的軍事訓練,朝朝夕夕都在瞻仰。至於玄武湖、莫愁湖、夫子廟等地,雖然曾經去過,卻已印象模糊,不知方位了!
我對南京如此陌生,實在是因為我們在政大的時間短,在南京的時間更短。從入學到流亡,真正在南京紅紙廊求學的時間,扣除寒暑假,總共恐怕還不到十二個月。
因抗戰勝利復員的影響,我們於民國三十五年考取政大,等到報到入學,已是三十六年元月。當時我已經在北大物理系讀了一個多月,戰火與學潮,使得不曾離鄉背井出過遠門的我,惶惶不可終日。所以一獲悉考上政大外交系,便立即想辦法搭軍機回南京。在機場還遇見另外四位也是剛考取政大的同學,其中一位是經濟系的王瑜,一位是法政系的金士鎬,以後在學校還成為很熟很好的朋友。至於另兩位的姓名,我實在是一點也記不起來!那時學校校名還是中央政治學校,是中國國民黨的黨校,政校學生似乎很受外界重視,所以軍方也特別通融,讓我們能搭上一票難求的軍機,這也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飛機,感到非常新奇、欣喜,還有一點能做政校學生的自豪,但也有一點初坐飛機的害怕。
到學校報到後,就被送到孝陵衛分部,穿上棉軍服,接受新生訓練,也是嚴格的軍事訓練,訓練結束,這個學期,也是這個第一學年度,就這樣結束了!我也不記得在這幾個月中,除了軍事訓練外,還上了什麼一般的大學課程。只記得那棉軍服由冬天穿到天暖,都變成夾襖,棉花都掉到下面,像是裙擺或是幾十年後流行的喇叭褲,當時看來,模樣似乎十分可笑,不過女同學穿了,凹凸有致,更增曲線美妙。
暑假後再回到學校,住進紅紙廊宿舍,已是二年級生,開始正常的大學課程與生活。不過,我們與一般大學不同的是課程或是學分,並不由我們自行選擇,而是由校方統一排定,宿舍也是一樣排定,所以全班同學起居作息,都在一起,仍然是軍事化管理。我們外交系與新聞系人數都很少,在孝陵衛時就編在同一個中隊,到了紅紙廊,宿舍依然編在一起,教室雖不同,卻也很接近,所以我們兩班廝混得很熟,與其他系就不太有什麼交集了。
新聞系的同學比較活潑,活潑的原因可能就是女生多。政大當年可能是軍事管理的緣故,女生很少。外交系歴屆似乎只有十五期有個女生。我們十六期總共三百人,女同學可能不到十個。一百多人的經濟系只有朱芳、張學光兩位面貌美麗而体態稍稍豐滿的學妹,外型略似又經常走在一起,頗引人注目;法政系也是一百多人的大系,只有吳錦心一位女法官;地政系大概三十多人,沒有土地婆婆;我們外交系二十五人,清一色和尚班;只有新聞系多采多姿,女生五、六個,吸引了全校的注意。
大二課程已趨正常,師資也都是一時之選。有的是他校著名學者,有的是政府高級官員。有位似乎是來自中大的國文老師,可惜我記不起他的大名,教我們詩詞,吟誦時搖頭晃腦,韻味十足,非常可愛。他也常舉一些很有趣的文人墨客的逸事掌故,很能提高我們對中國文學的興趣。我至今還能記起他朗誦一首詞的最後兩句時的模樣:<一聲聲行不得也哥哥,一聲聲不如歸去>。他用揚州腔調朗誦起來,抑揚頓挫,聲調是那麼美妙,悦耳,肢体語言更是十分豐富!不過,那時的華北戰局已節節失利,而南京還在為選舉副總統而爭吵不休,京畿人心浮動,聽了這類詞句,又不免有點傷感!
英文是我們外交系的重點,我記不清有三門或四門不同的英文課程,分由不同的老師教授。我只記得其中一位大概是中大英文系主任范存忠。此公講課滿口英文,講課速度又快,整堂課下來,絕口不講一個中文字。真有點吃他不消。那時我們那有什麼教科書,只有油印的講義。不過他選的教材都很有趣。有一篇文章描述當時倫敦一種送行的行業,專門受僱在車站為孤獨的旅客送行。雖是互不相識,素昧生平,卻能在離別之際,將依依離情表達得淋漓盡致,讓旅客感受到溫馨、体面與安慰。這有點像我國專門受雇哭喪的行業,雖是虛情假意,卻是十分受用。所以對這篇文章印象深刻。不過以後我也經歴過很多次的別離,內心都很傷感,似乎有訢不盡的離愁別緒,甚至想大哭一場,揮淚而別。但是臨別之時,卻又相對無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因此很能領會<相見時難別亦難>這句話的真諦!同時也想到,要當一個好演員也實在不易。
教我們民法的是胡長清次長,把枯燥的法律問題講解得生動有趣又實用,不但在我日後工作上有所助益,在我們日常生活中也很受用。尤其是在這騙案叢生,法律糾紛不斷的台灣社會中,有一點法律常識,至少也可避免受騙!
朱建民老師教我們中國外交史,對清代涉外事件與人物,都講解得平實、客觀而且公正,讓我們對近代歴史中人物有了新的認識,而不再受一貫宣傳的影響,以為滿清那些辦外交的方面大員,都是老杇昏庸腐敗無能之輩。其實,以古比今,又要令人大嘆:今不如昔!朱老師在台灣,自正中書局董事長任上退休,我調來台北工作後,才有機會見上幾次面,恐怕他也記不得我姓什名誰。不過,六十年前黨校出身的他,就能撇開黨八股,而能在黨校裡以公正客觀的學術立場來講述歴史,真是難能可貴,令人欽敬。
教我們國際公法的老師,大大有名,偏偏我現在又記不起他的大名。他是當時國際公法的權威。此公身材微胖,講課聲音不大。由於我們想到既有志於外交,將來一定與國際公法大有關係,所以都洗耳恭聽,非常專注。可惜我們十六期外交系全軍覆沒,沒有一個進了外交部。國際公法,誠如老師當時所說,還是成長中卻不是有絕對約束力的法律,那時學的,現在也有些不盡相同了!
其他如經濟學等課程,我不但忘了師長姓名,連所學的也還給老師了,實在慚愧。除了正式課程外,還有很多課外活動。外交系學生不能不帶點洋味,跳跳洋舞,但是班上沒有女生,有什麼好跳的,我並沒有參加這個社團活動,反而參加了土味十足的國樂社,學彈琵琶。與我們同在這社團的還有十多年前在台灣証券市場上呼風喚雨的十五期學長趙孝風。後來學校南遷,我們還抱著琵琶流亡到廣州,其後因從軍來台,那琵琶也不知別抱何處了!
春去秋來,又到三年級了!那時局勢已緊,人心浮動。南京街頭都是江北逃來的難民,城內官民又都急著逃出城去。鼓樓城門常傳人車甕塞,互相踐踏,釀成人命的慘案。老師也大都不來上課,學生也都不管有沒有老師來教,自行翹課到宿舍打橋牌。我在二年級時初學橋牌,至此大有精進。這一學期我們倒底有沒有上課,上了什麼課,我也渾然不知。混到十二月,我乾脆回我的浙江老家過年去也!
過完陽曆年,又過了陰曆年,這才看到報紙上載有政大遷到杭州的消息。我家離杭州不遠,立即束裝到學校報到。在春暖花開風光明媚的西子湖畔,無所事事的玩了兩個月,幾乎是樂而忘憂、留連忘返之際,學校警覺到情勢危急,帶我們經上海遷到廣州。就在坐上海船的第二天一早,船長宣佈,南京已經淪陷!乍聞此訊,我真是惶恐、悲傷,從此我也是真正的流亡學生了!
到了廣州不久,我的家鄉浙江也相繼淪陷,有家也歸不得了!想到離家時,微笑揮手辭別父母,以為只是小別,沒有警覺到這一生離,竟是死別,從此沒能再見到父母一面!父母先後含恨辭世時,也不知道這兒子流落何方!直到大陸改革開放,台灣開放通郵、探親之後,才從兄弟與妹妹口中得知,父母生前還時時悔恨交加地念著我、責怪我,為什麼不好好念理工,卻要去念什麼政治!
念了政大,是我這生第一個最大的轉捩點。我常想著,如果我不進政大,這將近一甲子的歲月,我在大陸上又會是怎麼個光景?我能在三反五反、文化大革命中存活下來嗎?
不過,到了廣州,學校不能遷來台灣,只好西遷重慶。我又面臨另一重大的抉擇。我深知我們的軍隊縱然退到重慶,也難以抵禦以游擊起家的共產黨,只有台灣,有海峽作屏障,還可偏安一時,再圖生聚教訓,反攻復國。當時孫立人的新軍正在招募知識青年從軍,孫將軍又是抗戰時印緬戰場上的英雄人物,望重國際,於是毅然報名參加新軍。與我同時報名參加的還有:陳新民、劉錫炳、劉克權、朱大松、吳鴻棻、魯之憲、李潤榮、樊煥然、馬烜、劉世璜、陳世爵,一共十二人,編成一個班。楊希震代校長還拿了重重一包銀元,歡送我們入伍。雖沒有像現在新兵入營身披彩帶鳴鑼擊鼓那麼熱鬧,卻也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悲壯!八月初,我們乘船到了高雄,接受入伍訓練。
就在我們完成入伍訓練之後,傳來政大學生在西川與共軍作戰,很多同學壯烈犧牲的不幸消息。然後,有同學陸續輾轉經香港逃來台灣,細述他們編入軍校,還沒有受訓,即與共軍遭遇、開戰、潰散的經過。我聽了感慨萬端,真是造化弄人!我們受了嚴格軍事訓練,士氣高昂,正想初試鋒芒,卻無用武之地!而他們那些沒有摸過真槍實彈的政大同學,卻被倉皇拉上火線,無異驅羊群入虎口,多麼悲慘、不幸!不過我也想到,如果我也是隨校西遷去了重慶,又會遭逢到什麼樣的命運?埋骨荒野無人收,抑或是勞改營中度終生?我該為我的正確選擇從軍來台感到慶幸,這應該是我生命中第二個重大的轉捩點!
慶幸之事接踵而來。在來台的十六期同學奔走與前期校友的照顧之下,我們又援引知識青年從軍優待辦法,大學四年級生可獲優待畢業,得到母校頒發的臨時畢業証書,政大復校後,又改發正式的大大一張法學士文憑,真是無限欣喜!有了這張文憑,我離開軍隊以後,在社會上做事,佔了不少便宜。不過自已捫心自問,也有愧對文憑之感,畢竟我又讀了幾天書!雖然是依法取得,總是得來僥倖!後來我有機會出國留學,向學校申請成績單,居然是四年課程各項學分,填的滿滿的,一項不缺,自已看了也不好意思!
也因為已經有了文憑,便得過且過,不思上進。落得身無一技之長,只好到新聞圈裡搶碗飯吃!這碗飯、這個東家,台灣新生報業公司,讓我吃了一輩子,服務三十多年,從一而終,直到退休!
徐 昶 民國九十四年二月一日星期二於波士頓

大家來救阿扁

二○○五年二月二十四日,扁宋簽訂十點協議,回歸一個中國,引起國內外一片譁然。他們兩人頓時陷於眾叛親離、四面楚歌之困境。民進黨內台獨基本教義派反對尤為激烈,多名大老紛紛辭去阿扁賞賜給他們的采邑:資政、國策顧問等榮銜。大多數民進黨人士則敢怒而不敢言。原與民進黨站在同一陣線的台聯人士,除了表示憤怒之外,也乘機挖民進黨的牆腳;親民黨人則一片茫然,難以適應他們的主席如此突兀的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似乎有被騙的感覺!國民黨人除了興嘆藍軍合併破局,國親漸行漸遠而外,也不無幸災樂禍之心,要看宋楚瑜由邊緣化而泡沫化!
對本已跌入谷底的宋楚瑜而言,已是無可再損。但經由這次十點恊議,引起媒体大幅報導,成為大眾注目的焦點,就已大有斬獲。而且還成為迫使阿扁就範的英雄人物,也可算是他孤注一擲的大贏家。
如果不是情勢所迫,阿扁也不至受此屈辱,當眾簽署承認,過去乃是自欺欺人。這一表白,等於背叛了民進黨、台聯等以台獨為選舉號召的基本教義派與他們的支持者。阿扁當選的群眾基礎本已薄弱,實質上並未過半;立委選舉中,民進黨與台聯結合的聯合陣線仍然只是少數。如今又因這十點恊議而失去綠營內部的支持,阿扁想不跛腳也難。
就在這危難之際,三月八日,偵辦三一九槍擊案的專案小組突然宣布,案情已有重大突破。行剌的兇手已經找到。這似乎是在替危難中的阿扁沖喜,不但可藉此挽回阿扁的聲望,也可以此証明阿扁當選的正當性與合法性。
可惜的是這一突破,卻是疑點重重,破綻百出。破案的要件:兇手,已死;兇槍,不見;遺書,燒毀。沒有証據,全凴推想,連紐約時報都譏之為廉價小說。民調也顯示半數以上的人都不信這一突破之說,反而都認為,把責任推給死人,死無對証,便可以不起訴結案,不了了之,永遠得不到真相!
阿扁的聲望不但沒有提高,反而因此讓已經淡忘槍擊案的廣大群眾,勾起了對三一九槍擊案的回憶,並增強了對此案的懷疑。也使大家想起不久前,當真相調查小組一筹莫展,無可奈何地結束階段性任務之時,所曾提出的建議:對付阿扁,唯一的辦法就是罷免!
在兩次選舉中,約有一半以上的選民,本來就是支持藍軍,反對阿扁。如果綠軍的台獨基本教義派人士,登高一呼,聯合藍軍一起來反阿扁,簽署發動罷免,則阿扁危矣!
如果真的要罷免阿扁,最高興的莫過於呂秀蓮。一年前就有算命的說她有九五之尊的命格,而且就在明年,二○○六年。
可能不待發動罷免的機制,阿扁也可施出他的殺手鐧,反將一軍。先行自動辭職,讓呂秀蓮繼位。看你們受不受得了!
呂秀蓮繼位,自然是台獨基本教義派所樂見的,而且呂秀蓮一旦繼位,要罷免可就難了!因為她也是三一九槍擊案的受害者。何況藍軍失去綠軍內部反扁勢力的支持,藍軍內部又有國親兩黨的矛盾,要想一舉罷免成功,恐怕力有未逮!但是除了台獨基本教義派而外,又有誰樂見呂秀蓮登基!
民進黨內部就不喜歡呂秀蓮繼位。呂秀蓮之不得人緣,並非始自今日。二○○○年政權輪替之初,即已雜音四起,風波不斷。呂秀蓮自己就有深宮怨婦之嘆,因而有兩宮失和的傳言;繼而有<嘿、嘿、嘿!>的報導,引致呂與新新聞周刊之間的訢訟糾紛;然後又有呂秀蓮官邸巨貲裝璜、紅木傢俱等傳言,一般推定是府內權力鬥爭,惡意放話。但是二○○四年,阿扁仍然選她搭檔,暫時平息了黨內卡位之爭。並起的民進黨群雄,只好等待二○○八年再逐鹿大位。如果讓呂秀蓮繼位,原無群眾基礎的她,集各種行政資源於一身,其他人物二○○八年還有什麼位可卡!
至於藍軍,無論那一黨那一派,雖然都不喜歡搖擺的阿扁,但更不會喜歡急獨的呂秀蓮。如果罷免的結果是以呂秀蓮來替代阿扁,那豈不是託鬼看病,引虎驅狼!
人前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搖擺不定的阿扁,雖然常常喜歡說狠話,喊高調,但是搖來擺去,兩腳仍原地踏步,空轉五年!兩岸關係只是選舉時緊張,選後又是另一番說辭。連對岸都嘲諷他的選舉語言。一碰到鐵板,立即改弦易轍,噤若寒蟬!台灣內部的人民都被他挑撥得神經緊張,似乎戰爭一觸即發,實質上卻是無所作為,而且也不敢作為!
如果呂秀蓮繼位,依她堅持的個性,強悍的作風,局勢很可能突然改觀,台海衝突變得不可避免。縱然贏得獨立,台灣將有多少生靈塗炭!台灣五十多年來辛勤建設的成果恐怕也會毀於一旦!倖存者縱然當家作主,又能過怎樣的生活!當的又是什麼樣的家!
中共也許喜歡呂秀蓮替他們找到武力犯台的藉口,一舉完成統一大業。不過,兵凶戰危,海峽天險,中共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如果不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舉攻下台灣,等到國際出兵干預,只怕台灣便會在他們手裡永遠分裂出去,真正變成台灣獨立國了!與其要冒如此大的風險,不如還是讓阿扁乖乖坐在原位,任他胡言亂語,自有老美會來調教。
老美自然喜歡阿扁,雖然頑皮耍頼,終歸還算聽話。老美只要稍擺臉色,阿扁便會噤若寒蟬,乖乖就範。教他簽什麼恊議,再怎麼喪權辱國,也會厚顏簽下。老美怎能讓台獨份子強拖下水,犧牲美國子弟鮮血來與中共硬幹!既然大家都要保住阿扁,阿扁,安啦! 2005/3/17於費城

又是大雪!

今天,二十三日,一早起來,就是看雪。從窗子向外看,只是白白厚厚的一片,但不知有多厚。唯一可以作參考的就是路旁的信箱,似乎矮了半截。待要開門出去看個究竟,門居然推不開,被雪擋住了!幸好雪還鬆軟,勉強推開一點,門口台階上的雪已與兩邊的欄杆差不多高,約有三呎。也許是屋簷牆角迴風的緣故,積雪特別深。等到女兒用剷雪機剷出一條整齊深溝時,就可看出平地的雪深已超過膝蓋了!氣象報告說,這是波士頓地區自一九七六年以來最大的雪。
幾天以前,氣溫就特別低,低到只有華氏個位數。星期五、六還降到華氏零下六度。我起床稍晚,還在零下四度。當時氣象預報就說,大湖區的泠氣團正向東移,明尼蘇達、密歇根等地的氣溫已達零下三十度。因湖面水氣作用,會帶給東北角很大的雪。我已預感到這場雪來勢汹汹。
那幾天,我帶狗兒出去蹓,狗兒也泠得直發抖。走到院子當時尚未溶去的雪,居然泠得不敢四腳同時著地。蹲著大便時,還翹起一隻後腿,全身顫抖著,草草方便了事。我戴著厚厚的皮手套,也覺得指尖發泠。所以蹓狗的過程、路程,也都一切從簡。
星期六那天早晨從雪地裡拿回報紙一看,第一版就刊出一張海面結凍的風景照,畫面很美,但看了就令人心生寒意。圖片下方的說明是,波士頓地區今晚起到明天,要下一至兩呎的雪。
由於這是東海岸的一場大雪,較南的華府、費城、紐約,周六上午就已先下,各電視台都在播報大雪的新聞,尤其是報的重點都集中在紐約、費城等地,都是大雪紛紛下、剷雪車剷雪的畫面。當時,我們波士頓還是一片晴空。我們有點好奇,還打電話給費城的琰兒,問問那邊的情況,果然是雪很大很大。
下午,天氣轉陰,然後是烏雲密佈,電視台播報暴風雪的情況與語氣也都愈來愈嚴重,預測的降雪量也眾說紛紜,有的說八到十五吋,有的說一呎到一呎半,然後都逐漸向上修正到兩呎、二十五吋、三呎,總而言之,就是說這場暴風雪非同小可,要大家多作準備。女兒與我趕緊去超級市場。
其實家中也不缺什麼,只怕大雪壓斷電線斷了電。沒有暖氣還可生壁爐,不能煮飯,那就問題大了!得多準備點乾糧。超級市場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門庭若市,連手推車都供不應求,只買一點東西,還得大排長龍!
好在我們憂心的停電並沒有發生,安然度過了這場幾十年僅見的大風雪!氣象報告播報各地降雪統計:費城十四吋、紐約十八吋、波士頓二十一吋。波士頓也創了一小時降雪八吋的驚人紀錄!
二○○五年元月二十三日於波士頓

冰凍的浮萍

人生如寄萍,我一直有這種感慨,也是一種悲情!
自從少小離家投身軍旅之後,便身不由己,隨處漂泊,自然會有萍蹤無定的感傷。離開軍隊之後,成家立業,生活趨於穩定,這種浮萍的感覺應該會慢慢淡去,但是政治社會的變遷,身為少數族群的外省人,難免會有遭受排斥的心態。想要往下紮根,難矣哉!
開放大陸探親之後,回到故鄉,鄉音未改,人事已非,連景物也變了!我當然也非故我,而是被定名為台胞的外人了!兄弟姐妹雖然歡迎我,但是一紙台胞証便限定我不得久留,落葉歸根的想法,對我而言,已太奢侈!
孩子們先後到美國留學之後,我們兩老雖已年華老去,卻也興奮無比,學作空中飛人,不辭勞累,每年來往太平洋兩岸,心中充滿希望。孩子們的學業便是我們心靈最大的寄託。孩子們也不負父母所望,先後完成學業,而且分別在新竹、波士頓、費城三地就業。我們兩老也隨著飛來飛去探親,享受含飴弄孫之樂。
且不論飛來飛去是否辛勞或是快樂,欣愉中又興起一絲浮萍的惆悵,是老了,倦了!飛不動的時刻終將來臨!倦鳥知還,可是還將何方?我們面臨的是個很難的複數選擇題:台北、新竹、波士頓、費城?如果把這問題簡化,也可簡化成台灣、美國二選一的選擇。
在美國已有幾次長期居留的經驗,這感覺已迥異於浮萍,而似幽居。有山林的幽靜而無城市的喧囂。過去,我常自喻在美生活有如張學良,有幽美的生活環境,卻沒有行動的自由。天暖時還可以在住家附近散步,甚至可步行到鎮上買點東西。但是一到天寒地凍之時,便寸步難行,只好留在室內,如果不是孩子們帶我們出去購物,往往幾天也不跨出大門一步。我又自嘲像釘子一樣,釘在什么地方就動不了了!
由浮萍而釘子,真是極端的變化:動極而靜,靜極而動。陰陽太極變化大概也就如此,人生又何嘗不是如此!人生到了像釘子一樣,也就靜止了!人生本來就是如此,動固不足喜,靜又何必悲!不過,擔心的只是老而不死,又不能動,成為別人的眼中釘,就大為不妙!
周末隨孩子進城,路見道旁河流都已結冰,忽然又想起自己還是像浮萍一樣,只是被凍住了,現在坐在車子,豈不是在隨著冰塊浮動!不禁啞然失笑,自己還是脫不了浮萍 的命運!

二○○三年元月二十三日於費城

踏雪尋狗

聖誕節那天還是好天氣,晚間,正如氣象預報,開始下雪,第二天,二十六日,又一整天都像篩麵粉、倒棉絮似的,不斷下著大雪,傍晚,積雪已達一呎左右。就在這大雪天,珊女兒出去蹓狗,狗兒掙脫皮帶,跑了!
全家老少都出動去找狗。四點多就已天黑的冬天,這時已是一片黑暗籠罩著白茫茫的雪地,除了鄰居微弱的燈火外,已是什麼都看不見了!起初,這頑皮的米格魯狗還會在我們面前突然出現,跳躍閃躲,像是向我們示威,然後,奔向遠方,在黑暗中消失,不知去向了!我們在房屋四周尋找,珊女兒又開車在附近找,都不見狗兒蹤影!珊女兒還抱怨著說,不回來就不要了!我也勸慰她,沒有狗倒也省事,免得自找麻煩。
我也真希望,這條頑皮狗丟了,也未嘗不是好事!光是餵食、蹓狗、大小便就已夠麻煩了!這狗的破壞性特強,在家裡喜歡亂咬,拴牠的帶子已被牠咬斷了幾條,這還可說是情有可原,因為牠深恨這皮帶限制了牠的自由,但是專為牠買的褥墊,也被牠咬破了好幾床,像挖寶似的把棉絮都掏了出來,這就有點不可原諒了!最可恨的是牠什麼都咬,牆角、桌腳、櫃門、甚至冰箱的門邊,都有牠的齒痕;放在沙發上的一本英文字典,一不留神也被牠咬得破破爛爛;盛裝食物的塑膠盒更是被牠咬得有蓋沒底,有底沒蓋,成為一大堆殘缺不全的廢品;牠還會爬桌子爬廚檯,偷吃我們的食物。最近有一次,我在廚檯上切排骨,只是稍離片刻,回頭一看,刀板上的肉少了幾塊,牠還在廚檯邊吃的津津有味,令人好生有氣!
夏天天氣好時,放牠到院子裡活動活動,牠卻東挖西挖,把院子裡的草坪挖得坑坑洞洞,我曾對女兒說,養了這條狗,把房地産的價格降了幾成,恐怕都還賣不出去!我拉牠出去蹓時,牠力氣很大,猛然東奔西竄,幾乎控制不住。事實上,那是我在蹓狗,而是狗兒在蹓我,拉著我跑。孩子們還喝采叫好,是該叫狗兒帶我出去蹓蹓,讓不喜歡運動的我,也得到適當的運動。
儘管這條米格魯毛色、体型都長得很漂亮,而且會耍一點小把戲,也會人來瘋,只要見到人,不論認識與否,都會活蹦亂跳,猛烈搖尾示好。但是我仍然並不怎麼喜歡牠。這次來美,更討厭牠跟我搶位子。只要我剛離開沙發,回頭一看,牠已佔臥了我剛坐過的座位,要費很大勁才能把牠趕走,還得再費一番手腳清除座位上的狗毛,真討厭。
所以,狗跑丟了,我說丟了也好,說的倒是真心話,但似乎是時機不對。女兒自己說,丟了就不要了,乃是氣話。聽我說同樣的話就不對勁了,反怪我在這個時候還說這種話!女兒真的急了,幾番出去尋找都沒有著落,急得嗚嗚哭了起來,哽咽著說,這麼個大雪天,黑夜裡,狗兒迷路回不了家,豈不是要凍死了!女兒愈想愈不安,又打電話報警。警局說,曾有我們家附近的住戶報警說有條狗,但那已是兩個多小時前的事,現在又不知牠的去向了!珊女兒又開車到那附近尋找,依然是沒有結果!
第二天,二十七日,星期一,一早,狗兒還是沒有回來,珊女兒又要出遠門旅行,出門前,得先把車道、走道上的積雪剷除。呎許深的雪,不是用手一下就剷得了的。女兒從倉庫中推出剷雪機,年餘未用,平時又缺乏保養,一時發動不了,猛拉發火索,拉了很多次,還是發不動,我在旁看了也心急。又從地下室拉電線出來用電發動,還是發不動。我看她著急卻又幫不上忙,也只有乾著急。正當我回到廚房準備做早飯時,忽聽得馬達聲響,剷雪機發動了,女兒清除了車道上的雪,又讓我玩一玩剷雪機,大功告成。
雪剷好,要準備出門了,卻又叫不到計程車。幾家計程車行都因暴風雪暫停營業,又是急人的事。珊女兒只得自己開車到公司,然後再在那裡搭地鐵到機場。到了地鐵,又發生地鐵故障,幸好還找得到計程車,及時趕到機場,飛機卻因大雪,航班大亂,延誤幾個小時才起飛;飛到要轉機的機場,原要搭乘的航班已經飛離,要搭下一班的飛機,又得延誤幾個小時!出門旅行原是愉快的事,偏又有那麼多的折騰。
女兒雖然是熱淚盈眶萬分不捨地辭別父母,畢竟還是個女強人,克服萬難,度過這最長的一日,到達目的地。只是好消息來遲了一步,就在她出門後不久,警局來電說,狗兒找到了,就在我們附近的加油站!小外孫懷恩立即步行前往牽狗,並由警察護送回家。我們正想著,只可惜沒法告訢珊女兒,因為她把手機留給我們,乃至連絡不上,否則她在途中也可不必為狗憂傷。不過,就在此時,她因航程的延誤,乘空打公用電話回家,得知狗兒安然歸來,又破涕為笑了!
這狗兒在外凍餓了一夜,臉上還有一道約兩公分的傷痕,大概是吃了敗仗,垂頭喪氣,一副可憐模樣。我要小恩請同學馬克的媽媽帶這可憐狗兒去看獸醫,以免那傷口感染,難以收拾。結果是拿了點抗生素的口服與外用葯,花了一百美金,醫生還說只是小小擦傷,無需縫合。看來,我又是小題大做!
大概牠自己知道闖了禍,不敢再像以前那麼囂張,在家老實了幾天。等到琰兒一家人來,牠的人來瘋本性又復發。一歲半的遙孫喜歡跟狗玩,我們則怕這狗太野,傷了小孫子,隨時要注意看著,不讓他們太接近,真有點累。
周日一早,我帶牠出去蹓蹓,項圈鬆脫,牠又跑了!幸有琰兒腳程快,追得上,我用肉條引誘,父子合力,很快就把牠捉了回來。我心中還在嘀咕,珊女兒不在家,我把這狗蹓丟了,就很難交待,她一定以為是我討厭這狗,就故意把牠弄丟,我可就百口莫辯了!
二○○五年元月十三日 星期四於波士頓

雪!真討厭!

今年的氣候似乎反常,新英格蘭地區聖誕節以來,已下了四場大雪,聖誕節那天晚上下起,一直下到次日深夜,積了一呎多深。女兒為了不勞我們兩老,雖然遠行在即,也要在行前獨力把車道和走道的積雪剷除。我們兩老看了,都覺得心酸,女兒雖然能幹,逞強,卻是命苦!看著女兒驅車離去,車影轉瞬消失在路口轉彎處,空餘茫茫白雪與髒亂的車輪痕跡,心中備感淒涼辛酸!
我又想起多年前女兒還住在倍德福時,琰兒自費城開車來看我們之後歸去時的情景。那也是個大雪紛飛、雪深及膝的日子,看著琰兒車影在紛飛雪花中遠去,心中有無限的不忍。那時正是我來波城多年來最寒冷的一天,華氏零下三十度。我們的心情也像氣候一樣冷。那時我正好讀到唐詩三百首中,岑參的<白雪歌送武判官歸京>,詩中描寫雪景與離情的詩句,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愁雲黲淡萬里凝> 以及<輪台東門送君去,去時雪滿天山路,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等句,與我當時面臨的情景十分相似,因此印象非常深刻。每逢送別,就會情不自禁的吟誦這首詩。只是岑嵾送別的是友人,我送別的是我的兒女,同樣是離情,又怎能有我的感受那麼深,那麼苦!
離鄉背井,已是辛酸,怎堪再在異鄉忍受別離!我們的兩個兒女,在美國孤軍奮鬥,已是十分辛苦,還要他們在冰天雪地中奔馳。也許他們自已不覺其苦,倒還有無限溫暖,但在父母心中卻是無比的傷痛!真正是,悔教兒女渡重洋!
然而當時在國內,對渡洋留學,又是多麼響往,多麼令人欽羡!
正如這雪,台灣每逢寒流來襲,就有很多人不辭勞頓,不怕塞車,擠著要上高山賞雪。今年台灣天氣也特別冷,聖誕節前後,似乎是破了幾十年來最冷的紀錄,台北、新竹都是攝氏六度。不只是玉山、合歡山,連陽明山也降雪了!於是這些山上人滿車滿,擠得水泄不通,進退兩難。沒等看到雪,雪已溶了。賞雪賞雪,總是乘興而去,敗興而回!但是雪仍然是台灣人的響往!
在這裡,雪卻是那麼令人討厭!
聖誕節的積雪,新年後才溶完,琰兒回費城後,又下大雪了!下了總有八吋多深,真是惱人!
只有小外孫歡迎下雪,停課一天,可以睡個懶覺。但對我而言,卻是很大負擔,面對這厚厚一層雪,我在發愁,稍一猶豫,錯失了剷雪的最好時機,當晚沒剷,待第二天再要剷時,已結成冰塊,剷不動了!
看到鄰居們的車道都已剷得乾乾淨淨,我們不剷雪,說不過去!要剷吧,年近八十的我(開年,我已七十有九,足歲七七有餘),力有不足。勉強剷了幾下,也就知難而退。
用剷雪機吧!女兒行前既已用過,想必也能發動。只是倉庫大門的鑰匙卻遍找不著,不知女兒放在那裡,這就無可奈何了!忽然想起女兒剷雪時穿的雪衣,就往雪衣口袋裡一搜,果然有一枚錀匙,拿到門鎖一試,開了!
接下來的問題是怎麼發動這機器。我曾經使用過剷雪機、剪草機,但從未發動過這類機器。就學著女兒拉發火索,拉了幾次,仍不發動。又從家裡拉出電線,接上電發動,還是不動如山,真是泄氣透頂,無可奈何。研究機器上的說明吧!原來是要像用人力推汽車發動汽車引擎一樣,要先吃上檔,拉緊前進的拉桿,然後再拉發火索,一拉,果然噗噗動了,而且是真的往前走動了!我趕緊鬆了前進拉桿,把機器推出倉庫,然後同時抓緊前進與剷雪的兩條拉桿,雪就噴了出來,剷雪機就在厚厚的雪地裡開出整整齊齊的一條深溝。幾個往返,車道的雪便告全部清除。我正為此自鳴得意,待要清除走道積雪時,機器不噴雪了,原來走道上的積雪,經過多番踩踏,結成大冰塊,卡住了噴雪口。我再強行推進,剷雪機也還是剷不動,乾脆熄火罷工了!我又急忙去倉庫找工具,將噴雪口的冰塊清除,再發動機器,完成了剷雪的工作。然後把剷雪機推回倉庫,在進門的坡道上,又熄火了!我知道是燃油已盡,真險!好在大功已經告成。
剛在慶幸大功告成,只不過兩天,舊雪未消,新雪又下了,又是六吋!機器沒油,不能再靠機器剷雪,只得乘雪剛停尚未凝成冰時,趕緊賣老命自已剷吧!小外孫也很懂事,幫忙來剷,還沒剷到一半,又飄起大雪了!只得鳴金收兵。第二天早晨一看,已不見剷過的痕跡,大概晚上又下了四、五吋。
那麼深的雪,沒法全剷了,偷個懶,只剷出一條僅可容人行走的通道,敷衍了事!
雪地蹓狗,狗又跑了!惱人事真是接踵而來。幸好皮帶還拴在牠頸上,沒逃多遠就被捉了回來。我沒踤跤,已是萬幸!
大雪後,天氣忽然轉暖,這時,我也已學得聰明,多看看電視氣象新聞,墨西哥灣的暖氣流沿著東海岸北上,還會下雨。大概是天公疼我無助,要來幫我除去這討厭的雪!
果然,接連幾天華氏四十度左右的天氣,把雪都溶化了。我們兩老還步行到鎮上去買牛奶,以免小外孫有斷奶之虞。
買完牛奶的第二天,又下大雪,大湖區的雲塊向我們這裡飄來,那邊已積雪盈呎,我們這裡少不了多少,又是六至八吋。一周氣象報告說,第二天雪中帶霰又帶雨,第三天陰天,第四天下雨。妙極了,老天爺又來疼我,不必去管那惱人的雪了!
走筆至此,已是十七日,雪溶完才三天,今晨,地上又是一片討厭的雪。
二○○五年元月十七日於波士頓

偶拾

力透紙背
力透紙背這句成語,原是形容書法家、畫家們深厚的功力,如今卻有了新的顧忌:例如如廁之時,用衛生紙就千萬不要力透紙背,否則很尷尬!
最近有些政治人物,也喜歡以衛生紙自喻,意思是被人利用了後,也就被隨手丟棄.。奉勸政治人物,用衛生紙時必須掌握力道,輕揉細擦,不可用力過猛,否則力透紙背就尷尬不堪了。用了之後,更不可隨手亂丟,應丟到適當的處所,否則就會有很不衛生的風險!

豎子
豎子,這好像是個古代用語,大概是在水滸傳中見過,是個罵人的詞彙。我似乎從沒有聽人在口語中用過。在時下報章雜誌的新聞報導或文學作品中,也似乎沒有見諸文字。這好像是一個已經死亡的詞彙。
不過在這次三合一選舉中,這名詞又活生生的頻頻出現在平面與電子媒体上,而且是相當醒目,因為使用這詞彙罵人的是這次選戰中的重要政治人物。在平面媒体上出現,孤陋寡聞的我,還以為這人這麼文謅謅,用文言文古語罵人。但在電子媒体上以聲音表現,才知道這乃是經常耳聞不折不扣的標準「台罵」,原來也是中原文化遺留至今的「國罵」!
豎子兩字的台語發音,聽起來像是我們江浙人罵人的「赤佬」。我小時聽人罵赤佬,不知為什麼會用這樣的兩個字,如今聽到台語發音才恍然大悟,大概就是豎仔兩字,還是口耳相傳的古老用語。原來我們江浙土語,也保存了我們偉大的中原文化!
禮失而求諸野。在文化新陳代謝中失傳或是淘汰的用語,也會在「求諸野」之後復活,而且更有活力!





腳環
路易斯安那州,因卡翠娜颶風災難大撒離,許多有前科的性犯罪者也都乘亂逃散,當地的治安機關無法對他們繼續追蹤監管。於是在媒体上呼籲他們回到原籍向治安單位報到,接受監管。同時也要求他州治安單位注意他們的行蹤。以免無辜者遭受侵害。
元月中報載,亞歴桑那州鳳凰城一名教士,因性侵兒童被判一百一十一年徒刑。在此同時,波士頓近郊一所高中一名聲譽頗佳受人尊敬的老師,也因被控性侵學童,立即被拘下獄。去年年初,波士頓教區很多教士性侵兒童的新聞,沸沸揚揚,幾乎天天都佔了很多重要版面。不但樞機主教去職,連主教公署也幾乎破產,不得不賣掉公署的房地產來賠償、遮羞!
美國人對於性犯罪者特別深惡痛絕,縱然刑滿出獄,治安機關對其平常的行動仍予以監控,以防制其繼續犯罪。至於如何監控,我就不知其詳了!不過,美國人有很多用來監控的電子設備,十分有趣。最近報載,波士頓地區一連出了幾件嚴重車禍,州政府為了遏止酒後駕車,準備步他州之後,採用一種儀器。凡是因酒駕而被吊照者,如要申請恢復駕照,就必須裝上這種儀器。當測出酒精濃度超出一定標準時,汽車就不會發動。
另一種監控輕罪犯在家服刑的電子設備就是一種腳環,或是腕鍊。美國橫跨傳媒與商業界的名女主持人瑪莎.史都華,去年因涉股票內線交易案而轟動一時,其實她並沒有什麼罪,只因對調查人員說了謊而被判一年徒刑。在監中服刑半年後,剩下半年就戴著腳環在家中與工作場所內服刑,居家與工作均不受影響,但不能出入其他場所,可說還享有相當程度的自由。
在美國,這種腳環有助於紓解監獄人滿為患的問題,也可以減輕監獄收容受刑人的成本負擔。那麼在台灣是否也可採行?
台灣監獄不只是人滿為患,而且是輕重刑罪犯關在一處,雞兔同籠,龍蛇雜處,監獄成為罪犯結盟、進修的場所,不但不能校正受刑人的品德、行為,反而加深其惡性、惡行。服完三分之一刑期,又得假釋出獄,回到社會變本加厲的為非作歹,增加社會的動亂不安!台灣雖然也有外役監的制度,似乎也無助於降低監獄運作的成本,反而常常發生特權待遇的弊病。
台灣擁有電子王國的美譽,生產、購置、使用這類電子控制設備,應該都不會有什麼問題。如果讓輕刑犯戴上腳環在家服刑,相信監獄必可空出半數左右的人犯,監獄的管理成本必可降低很多,在家服刑的受刑人,可以享受一定程度的自由,仍可保持一點尊嚴,又不會影響生計太多,應會感念德政而改過向善,從新做人了! 徐 昶 二○○六年元月十五日於波士頓
氾濫的流行用語
無論看報紙、電視或聽廣播,常看到、聽到「亮起紅燈」,都是一些「負面教育」,真是「浪費社會成本」,教人「情何以堪」。
這個國家,這個社會,也真是處處亮起紅燈。政客們不但是黨與黨鬥,黨內自已同志也在互鬥,競選當然要鬥,整合也還要鬥。難怪有順口溜說,「不到台灣,不知道台灣還在搞文革」!鬥的結果,讓台灣的政治五年來都在空轉,經濟上,不進則退,即使還保有原有的生產力,但是大陸經濟上飛躍的進步,相形之下,等於是退步了;社會上,治安惡化,竊盜、詐騙已經不是新聞,殺人放火的新聞也已令人麻木,讓人震驚的綁架勒索新聞,似乎也是家常便飯,無日無之。色情新聞也是充斥各種新聞媒体,愈是傷風敗俗的,便可佔有媒体愈多的版面與時間。世風日下,也難怪讓人興嘆:國家社會處處「亮起紅燈」,新聞媒体都是「負面教育」,一切都是在「浪費社會成本」!
這些成語原是歴經數十百年乃至千年以上的淬練,成為今人習用以最簡潔的用語來表遠一定意義的佳句。但是濫用的結果,會使人對之麻木,認為是千篇一律,都是老套,反而模糊了對新聞的認知與其影響力的感受,令人對這些陳腔濫調產生「情何以堪」的厭煩,這些佳句便失去了它原有的表遠力量!
當這些古老的用語都不足以表遠某種意義或情感時,便會有新的辭彙變成流行。去年我看電視,聽到一首名為「脫掉」的歌,再看那歌者脫衣脫褲的惡行惡狀,就已覺得難以接受。今年元旦在台北市府廣場舉行的跨年晚會中,有一群歌舞的青年,竟以生殖器官為歌名歌辭,在舞台上大聲納喊,唱的盡是那平素一般有教養的人說不出口的那一個字,台下青年男女聽了,竟然毫無害羞臉紅的表現,反而是搖頭擺手大聲附和,台上台下瘋狂一片!此情此景,又豈是「情何以堪」可以形容!
今天這個國家,這個社會,無論是做官的,做盜匪的,做新聞媒体的,或是媒介色情的,都已失去羞惡之心,到了喪盡天良的程度,又豈是世風日下可以一筆輕輕帶過!

徐 昶 二○○六年元月二十一日於波士頓




火星文
看全民亂講大悶鍋,首次聽到「火星文」這個名詞。
起初,演員們報導這次學測,國文試題中居然有火星文出現。然後列舉出幾個英文字母,如:3Q, OrZ,還真的把我考倒,不知所云。經演員一番解釋,才道3Q乃是thank you 的諧音,OrZ則是五体投地跪拜的象形。網路上花樣百出,真要佩服這些網路英雄的創意,看了也不禁莞爾。不過用來做學測的題目,則有點不倫不類,雖然是網路流行用語,但畢竟不能算是國文!
我考托福時,閱讀測驗中似乎也有類似的手法,在一段文章中夾雜有幾個非常罕見的字,甚至是符號,要你在閱讀中悟出這些罕見字或符號的意義,然後測出你對整段文章的了解。事隔多年,我也不能記得確實清楚,大致就是這麼回事。可能學測的主事者也是採用這種手法。但是受測的學生及其家長們卻不能接受,爭端於焉不免!
美國的報紙上也常有新字出現。就以「部落格」(blog)這個字為例,玩網路的朋友都認識這個字,但是我查字典,那本用了幾十年的英漢字典上就沒有這個字,出版並不太久的英文字典上居然也查不到,但在去年買的一本新出版的英漢字典上就有了。我看過一篇報導字典編輯過程的文章,一個新字出現,也許流行一時,但不會立即被收進字典,而是要等多少年之後,確定這個字已為社會大眾所接受,才會納入下一版的字典中。編一本字典態度尚且如此嚴謹,我們的學官們在影響幾萬學子前途的學測上玩此遊戲,是否失之輕率?
流行可能只是一時,也可能會傳之後世。英文字典收錄新字,就要考驗這字的存在價值。而且不論這字的出處是拉丁、羅馬,或如海嘯一字出自日本,但收錄的字總是二十六個字母拼成,不能用日文、阿拉伯數字或符號雜拼在一起。我們的國文,新字很少,大概就是為一些新發現的化學元素而創的新字。在台灣流行的閩南話,有音無字,便假借同音的漢字,「俗擱大碗」讓台灣以外不懂閩南語的華人看得莫明其妙,莫非吃點台灣小吃還真要從俗,擱下大碗?如此本土化,讓文字喪失了它應有的功力。近年又流行哈日,加上一些日文或注音符號來表達,好像是日本化了!如今又從網路上產生一些火星文,居然出現在國家正式的學力測驗國文試題中,這又是什麼國的國文?
縱使主政者有意搞什麼獨立建國,也沒有必要把我們的文字弄得支離破碎,光怪陸離,讓我們自己的人民看不懂自己的文字!且不論我們的文字乃是我們五千年文化的結晶,也撇開一切意識形態、政治因素,就文字論文字,文字本身乃是表達意見、相互溝通的工具。難道要讓台灣以外的華人世界永遠與我們隔絕?難道要我們在台灣的人民也互相都難以溝通?台灣近年來已經夠亂了,如果還在這文字上搞些小動作,真不知這亂象將伊於胡底! 2006/1/24於波士頓
身不由己
虐童的案件層出不窮,而且中外皆然!一年前台灣一位小妹妹被生母及她的同居人打得昏迷不醒,又被醫院當作人球踢來踢去,弄得輿論譁然,醫院院長及醫生還分別為此丟官或吃上官司。今年又有一位三歲女童被寄養家庭的養母打得顱內出血,不幸死亡。
無獨有偶,美國麻州一位十一歲的女童,被養母與繼父虛待,也是打得顱內出血,已經昏迷了好幾個月。最近因法院裁定可以拔除維生的插管,讓她自然死亡,因而引起各方的爭議。就在法院裁定之後,忽又傳出這女孩似有了知覺。於是這件本已泠卻的新聞,又被媒体炒得火熱。
新聞的重心已不在虐童的養母與繼父的罪行,而是轉移到提出要求法院裁定拔管的社會服務部門。指責這部門的主管,為什麼這女童受虐多年,職司社會服務的該單位人員卻渾然不知?為什麼這女童昏迷多月,最近似有恢復知覺的跡象,而該單位竟然還要向法院提出申請,要求裁定拔除維生插管?
當醫院遵照法院裁示拔除呼吸插管之時,竟發現這女童已能自行呼吸。又當社會服務部主管前往醫院探視時,這女童的雙眼竟能隨著這位官員身形移動而轉動。似乎是如怨如訴,抗議那些有權人士,怎能草菅人命,輕率剝奪了她生存的權利!
這一新聞是否能以喜劇落幕,或以悲劇下場,現在還言之過早,這位小妹妹還在為她自己的生命在掙扎。社會各界也仍然為了是否有權為病人拔除插管一事而繼續爭論不休!
我無意介入辯論,只覺得不忍,也為病人感到無奈。人生已走到盡頭,還得讓他人來決定去留。
這也讓我想起台灣的民俗,當病人病危彌留時,要把病人接回家,讓他在自己的家中,在家人環繞誦經唸佛聲中,安詳離開這人世。當救護車送病人回家的途中,病人身上還插滿維生的管子,理論上,還是活著回家。但當到達家中後,家人在燒香、燒紙的同時,醫護人員便抽掉所有的插管,病人未必已經氣絕,醫護人員已先行離去,留下家屬唸佛送終。在沒有維生設施的幫助下,病人當然也沒有再留的可能,只好走了!
如果沒有科學文明,醫學進步,病人撐不過去,便自行走了。如今插了一些維生的管子,病人要走又走不了,管子一拔,病人不想走也不行!不論法律上、宗教上、倫理上爭論的論點如何,病人卻最是無奈!過去是聽天由命,而今卻是把人生最後的一點殘命,還要交到別人手中!
徐 昶 2006/2/13於波士頓

天寒、地動、人抓狂

二○○五年三月六日在台灣,真是個大日子。天寒、地動、人抓狂。
五日周六,上聯合網站看台灣新聞,又是寒流!在台灣,已是陽春三月,春暖花開的季節了,居然還有寒流來襲,而且還創下最低溫的紀錄:淡水攝氏三;度,台北五度。南北各地高山都為之白頭,連最南端的大武山頂也是皚皚白雪;新竹尖石鄉也飄雪;玉山氣溫零下十三度,積雪一百六十多公分,超過波士頓;陽明山也再度下雪,台北人賞雪大可不必捨近求遠。
昨天晚上,為了關切寒天病中的老友,打個電話回台灣問候。接電話的尹大嫂劈頭就告訢我們,又大地震了!可能她以為我們是看到電視新聞才打電話去表示關切。其實我們也嚇了一跳,以為可能有什麼重大災情,急忙又打開聯合新聞網,才知道震央在宜蘭,規模五點九。震度宜蘭五級、台北三級。沒有什麼重大損傷。然後又打電話回新竹,琅兒家幾個小孩根本就沒有被地震搖醒,還是呼呼大睡。大人雖已驚醒,但也不覺得有什麼厲害。聽了這些報導,雖然暫時放下了心,但仍然不時打開電腦。到了深夜,報導陸續刊出,漸漸完整,才知道這次地震還是個相隔僅一分鐘、規模都是五點九的雙震,所以地震撼動的時間相接,長達六十九秒,予人特別恐怖的感覺。
天地異象同時發生,莫非是天兆示警?警告我們不要再違天命,切勿再胡作非為!不只是上天示警,對岸也在制訂反分裂國家法,警告台灣的台獨份子;阿扁也在美國壓力下,不得不低頭屈服,來個一百八十度大逆轉,與宋楚瑜簽下十點協議,等於承認一中共識,不敢再玩制憲、正名、台灣獨立的遊戲了!
但是還是有一批不知天高地厚的好事之徒,就在三月六日這一天,在高雄、台北兩地舉反併吞反反分裂法大遊行。似乎非要把台灣拖到萬劫不復的地步誓不甘休!
台灣的台獨運動搞了這麼多年,弄得民生凋敝,天怒人怨。好不容易經過兩次選舉,証明了大多數台灣人民並不贊成台獨。台灣獨立乃是一條死路。然而這一小撮台獨份子仍不死心,還在竭盡所能來激怒中共!
莫非他們真的是喪心病狂,希望變天!莫非他們真實的一面就是企圖製造事端,為中共找藉口武力犯台,一統台灣!
天象示警,人切勿再抓狂了!
二○○五年三月六日於波士頓

大家一起來推論

三一九槍擊案專案調查小組最近宣佈,該案已有重大突破,指出凶嫌為已經畏罪投水自殺的陳義雄。但是還沒有找到凶槍,嫌犯所留遺書也已被他的遺屬銷毀。因此還不能正式宣告破案。
這一宣告引起輿論大譁,連日來都以此為嘻笑怒罵的話題。全凴推論,沒有任何直接証據,就拿一個已死的人來定罪,而對於一般認為可疑的問題卻避而不談,大概就想矇混過去,將此案不了了之!至於凶槍是否能找到,已不是那麼重要了!
如果這樣就算作了交代,那辦案的人員真是後知後覺。新聞節目中早就有人在說,這個案子最後一定是找個死人來頂罪。也許辦案人員就是從這些新聞節目的談話中得到啟示,才編出這個紐約時報所謂的廉價小說的情節!
如果只要推論,不要証據,那麼真相調查委員會的調查報告,也要比警方編的故事引人入勝多多!
如果就以真相調查委員會的調查報告作為藍本,我們也來編個故事,情節必然更為曲折離奇,高潮迭起,精彩萬分!
我也可以推論,這槍擊案是美國科學隱形人作的案,因為美國當局喜歡阿扁。阿扁聽話,會堅定站在美國這一邊,配合美國人的要求,演出適當的嘴臉與身段;如果連宋當選,可能會逐漸傾向中共,最後促成中國統一,不符美國國家利益,而且美國也就沒戲可唱了!
所以在選情一致看好連宋的最後緊要關頭,美國派出隱形人來助阿扁一臂之力,犧牲李秀蓮也在所不惜!不過,隱形人畢竟受過專業訓練,子彈不偏不倚打在李秀蓮的痛腳膝蓋上,然後又一槍打中了阿扁的鮪魚肚。打阿蓮的是普通子彈,縱然不慎打中阿蓮要害,一命嗚呼,對阿扁也有百利而無一害,可以激化民眾情緒,贏取同情票而有助阿扁當選。所以打阿扁的一槍,可不是普替的槍,子彈也非真正的子彈,乃是一種最新型的雷射槍,可以造成傷口而不流血,也不會破壞衣物,所以內褲外褲都完整無損,也無血跡。
可惜我方的善後人員只會編廉價故事,弄巧成絀,以為槍傷一定要見血,衣服上必需要有彈孔,於是在上衣做了幾個彈孔痕跡,染一點血跡,卻疏忽了褲子!也許是顧及總統之尊,不好意思脫總統的褲子!
然後就照著美方人士的指示:以彈追槍,以槍追人。按這原則編故事就可以了!當然追到最後,一定要找個死人來頂罪。曾在電視上出面罵過阿扁的陳義雄,便成為最符合條件的死人!

DIY修馬桶

我們家的馬桶有點漏水,女兒不斷嘀咕著:漏水、漏水。我打開水箱檢查,原來是進水閥有點關不緊,水滿後從中間的管子漏到馬桶。儘管是流量不大,但是細水長流,也會積少成多,終是無謂的損失。
女兒要找水管匠來修。我想,這些都有現成的零件可買,自已換換也非難事。過去在原來的住所,幾個馬桶的水閥,還不都是自已家人換的!何不自已動手來做,不但可省一筆錢,還可有點成就感!於是女兒與我就去五金大批發店去買一套水閥,而且是好一點貴一點的,才十幾元美金。
零件買回來很久了。買回來的次日我就仔細看過說明,又觀察了水箱結構,又找了找工具,卻是不知從何下手!當然也就不敢動手了!
如此這般,又過了很多天,這期間也曾多次觀察、研究這水箱與零件的結構,看似簡單,仍然是不敢貿然動手。原因很多:水箱螺帽似乎銹蝕太甚,只怕不堪拆卸;工具不齊全,無能為力;漏水量不大,縱然細水長流,損害也不會大,不急之務,事緩則圓,等著瞧吧!有了這些大道理,當然又拖了很長一段時日,還是沒有動手。
女兒見我遲遲不動手修理,有點按捺不住。過年前幾天,她自已動手了。她拔除了水閥裝置的上半部,緊鎖住水箱的下半部,只稍稍轉鬆了螺帽,就無法繼續再轉,因為只有一個扳手,轉了下面,上面也跟著轉,用不上力。
我記得女兒家還有一支可調整的大扳手,但是女兒卻不知道她自已家有些什麼工具。手頭的工具箱裡的確沒有其他的扳手,但是我曾經見過地下室還有一個工具箱,可能就在那工具箱裡。但是地下室很亂,我也不知道那工具箱又藏在那裡。翻箱倒櫃,終於找到一箱放得亂七八糟的工具,再仔細一翻,翻出了那把大扳手。
萬事起頭難!如今已起了頭,動了手,應該就不難了!我三下兩下就把那剩下的那段水閥卸下,興沖沖的要安裝新水閥了!照著說明安裝,似乎沒有什麼困難。但是一開制水閥,卻流了滿地水,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再看說明書,再試一次,還是漏水。再研究,再試,都沒有成功。我再觀察,發覺這水還沒進這水閥裝置,就流了出來,大概是這裝置與原有的導水管不能銜接。
女兒下班回來,發現我沒裝好,大概是我沒有看懂說明,或是手腳太笨。於是她也來試,結果也是失敗!只好請水管匠來修。
水管匠一來就指出毛病所在,就是那銜接的導水管,與我英雄所見略同。不過兩分鐘就修好了。工錢七十五元。這錢就該專業賺的,想省也省不了!
水管匠也為我們解決了另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地下室廁所洗臉盆留水與排水拉桿折斷,不知如何購買零件修理的問題。
我們以為請他修理就好了。誰知他一看之後就說,他沒有零件,不能修。美國修水管的規距還那麼大,只管修,不管買零件!在台灣,我們來美國之前不久剛換過馬桶進水與排水的全套裝置,只打個電話,鄰近的周老板就來,把它修得好好的,連工帶料,才四、五百元台幣,合美金不過十五、六元!美國人賺錢也未免太輕鬆、太狠了點。難怪美國人要DIY, 自已動手做。
我們正因為買不到零件,才會順便請他修理。否則,這麼簡單的事,又何必花大錢勞他大駕!
這洗臉盆拉桿折斷已是很久的事。我與女兒每次去Home Depot,都曾仔細尋找那拉桿,卻是遍尋不著。那是一條呎許長,約半公分寬,上面有幾個孔的鐵條或是鐵片。我在五金部門找了多少次,都看不到那樣子的鐵條。
沒有這拉桿,洗臉用水就沒有那麼方便,每次蓄水、排水,都得到水盆下方用手拉一條摃桿,非常不便。所以我洗臉時就懶得撥動那摃桿,臉還可以洗得乾淨,毛巾就因沒有足夠的水搓洗,常常洗不乾淨。
偶然間發現家裡有鐵絲,我就把那斷了的鐵條用鐵絲綑緊,居然也推拉自如,勉強可用,得過且過,又過了一段時日。但也沒維持多久,鐵絲鬆脫,又不能用了!但也無可奈何,只有隨遇而安,日久之後,居然連拉桿折斷這件事也忘得一乾二淨!
幸好述偉來,大概他這幾天住在地下室,深受其苦,所以才提出這問題,要請水管匠修理,誰知他竟因沒有零件而拒修!那麼零件要到那裡買?因為我們去那五金店很多次都找不到?這零件又是怎麼個稱呼?我一連向他提出這許多問題。這水管匠倒是很有耐心,用紙寫下了這拉桿的名稱,還畫了圖形。我與述偉立即驅車前往Home Depot,找到盥洗部門,還是找不到那鐵條。述偉就問裡面的工作人員,立刻就為我們指點迷津,原來就在我們身邊,用盒裝的,不只是裝有我們所需的那一條,還有用來連接的另外一條。美國人做生意真厲害,不管你要不要,要買就是一套。包裝得好好的,難怪我們找不到!
那麼,為什麼我們不問一問呢?如果早些時我們能問一問,即使不知名稱,比手劃腳一問,問題豈不早就解決了!古人說,不恥下問,確實有道理!
但是我們的老毛病就是羞於開口!我們開車在陌生地方迷了路,也常常東轉西轉,就是不肯問問路邊店家,結果是自討苦吃。不聽古人言,吃苦在眼前。果真不錯!
二○○五年二月十三日於波士頓

豆腐與我

豆腐乃是我最愛吃的食物之一。
初來美國讀書時,在密蘇里州哥倫比亞城,連中國式的醬油都買不到,更無論豆腐了。因此,更想吃豆腐。有同學從大城市來,帶來立即豆腐,那是當時最受歡迎、最為珍貴的禮物。之後,我每逢暑假到芝加哥打工,也都要到華人街買幾包帶回學校。
所謂立即豆腐,就是一包包的豆漿粉,另附有很小很小的一包粉末,乃是凝固劑。把豆漿粉和定量的水調勻,煮開後,加入凝固劑,冷卻後便成豆腐。那是日本製造的商品,上面都是看不懂的日文,所以只能按照同學們口耳相傳的經驗來做,做出來的也只能算是豆花,並非我們日常所吃真正的豆腐。就那樣,已是彌足珍貴的了!
豆漿粉只是豆漿脫水而已,加水後還原而成豆漿。何不直接自己用黃豆來做豆漿!然後再找化學系的同學找一點凝固劑,就可以做豆腐了。
問題來了:黃豆那裡買?凝固劑是什麼成份?
當年密蘇里州哥倫比亞城那麼偏遠的小城,雖然有很多中國學生,卻沒有一家中國商店。美國人的超市中,有各式豆子,卻獨缺黃豆。經當地人指點,才知道要到農會去買,因為那是飼料。終於買到黃豆了!大概只花了一塊美金就買回一大紙袋,據說是半個蒲式爾。那麼多黃豆又成為問題,要吃到什麼時候?於是又找幾位有同好的中國同學來分享。
有了黃豆,還得有凝固劑。凝固劑是什麼成份?我只記得老家做豆腐要用鹽滷,或用石膏。我們這幾個中國同學都不是化學系的,不知道鹽滷與石膏的英文名稱。翻翻漢英字典,找出英文名稱,便上街去買。也不知應在那種商店裡可以買到,不恥下問的結果,竟然在一家文具店裡買到了!大家興高采烈回到宿舍,立即開工,準備做豆腐了!
黃豆泡脹,用果汁機打成豆汁,然後用布袋過濾出豆漿。這是當年中國學生間流行的標準作業程序。說來簡單,實際上並不是那麼順利。布袋裡的生豆汁要擠要揉要捏,黏黏滑滑的,很難使得上力。幾番折騰,總算擠好豆漿。生的豆漿還要再煮。稍不注意,豆漿開了,便會溢滿爐台。
千辛萬苦,總算煮熟了豆漿,把剛買來的石膏調水放在一個大盆內,然後把滾熱的豆漿倒進這容器,蓋上蓋子,等它泠卻。就可以吃豆花了!
等了半天,揭開蓋子,豆漿還是豆漿,石膏全沉澱在盆底!原來那是做石膏模型用的熟石膏,而非做豆腐的生石膏。當然,沒人還敢吃這豆漿了!
經過這次失敗,我們便不再自以為是,改弦易轍,轉而虛心求教於化學系的同學。他們從實驗室裡拿了一點白色粉末,一試之下,果然成功。終於有豆花可吃了!
總不能老是要同學到實驗室去拿凝固劑!便請他將凝固劑的名稱、製造廠商的名稱與地址告訴我們,以便直接向廠商訂購。當年電腦還不普遍,沒有網上購物,得靠幾番郵電交馳,才將貨品寄到。此後,雖在異域,也可常常吃到道地的豆花,有甜有鹹,各隨其便,各取所好。
不過,我始終沒有嘗試過做豆腐。因為那還得做個豆腐模子,方方的木框,與上下的木板,還要一大塊細布。這些材料都不難取得,但還是怕做起來麻煩,不做也罷,有豆花可吃就已十分滿足了!
其實,也不必要用什麼豆腐模板,就像洋人做起司一樣,用細布把豆花包起來,輕輕壓去水分,就成豆腐。如果加重壓力,便成豆干。雖不成形狀,用刀一切,還不是一樣成片成丁。可是當年就是沒有想到這點,總以為豆腐是方方的,而且上面還有格子,真是可笑!
不久之後,我們這些中國學生也都畢業離校,分道揚鑣。我回到台灣,當然再也不必自找麻煩去做什麼豆腐了!離美二十多年後,我退休回到浙江故鄉,發現老家市場上賣的豆腐,也不使用方形模子,而是用布包壓成圓圓扁扁的,像個大餅。看起來好像很硬很老,吃起來卻也很嫩。月是故鄉明,豆腐也是故鄉的嫩!有些感情作用了!
但是讓我感慨無已的並不是故鄉的豆腐是否好吃,而是我再也看不到我自已老家的豆腐作坊,吃不到我們家自已做的豆腐!即使那時而略帶焦味的豆腐,也讓我十分懷念!

徐 昶 二○○六年元月十日於波士頓

我家豆腐

抗戰軍興,父母親帶著我們一家,從杭州,「轉進」到建德下涯埠老家。那是我的出生之地,但是從我還沒有能記憶之時起,就已住進建德縣城梅城的新家,然後又隨父親遷居杭州。所以直到此時,我這個城市長大十歲左右的小孩,才對下涯埠老家的農家生活開始有了認識。吃過豬肉、喝過牛奶的我,第一次看到走路的豬與牛!農村生活讓我感受到無限的新奇。
最讓我覺得新奇的莫過於那個特大號的老虎灶。
我在杭州時也曾見過老虎灶,城市中人自己懶得燒開水,便到老虎灶買開水。大城市寸土寸金,賣水這種小本生意,那能有多大場面,所以老虎灶也不怎麼大。我們鄉下老家就不同了!土地不值錢,蓋的宅子大,廚房大,老虎灶也大!這老虎灶上有兩口大鐵鍋,直徑約有一公尺。以鐵鍋為底,上面還各加上約一公尺高的大木桶,比現在市上所賣洗芬多精浴的大木桶還大得多。木桶邊與鐵鍋底結合得滴水不漏,又不會燒焦木桶邊,這土法製造的技術還真不簡單!現在都用金屬鍋爐,有現代化的機器設備,老虎灶恐已絕跡了!
為什麼要做那麼大的老虎灶?做什麼用?當然不是做飯炒菜用的。做飯炒菜另有一座沒有桶邊、鍋徑也略小的大灶。老虎灶的兩口大鍋,一口用來煮豬食,另一口則專門做豆腐。
我們家並不做豆腐生意。只因算是大戶人家,吃飯的人口約有半百左右,那時的農家,並不常有肉吃,豆腐便成為蛋白質來源的主要的菜餚。三天兩頭就要做一次豆腐,人吃的、豬吃的都有了!
做豆腐得先磨豆汁。有家中的女眷將泡好的黃豆,一瓢瓢注入大石磨的磨孔中,另有長工推著磨盤。我們小孩看著新鮮,也要幫著推磨,那時,人還不過磨架那麼高,獨自一人根本推不動,要在一邊幫著推,反而礙手礙腳,幫忙反而成為幫倒忙,常被大人喝斥!我們又看那女眷們舀黃豆的工作似很輕鬆,也要學著來做。只是一亂了節奏,手就會被推磨的架子打到,手忙腳亂,就敗下陣來,不敢再輕言嘗試!
煮豆漿雖不是什麼大學問,卻需要講究火候與耐心。這幾年我用瓦斯爐、電爐煮一加侖左右的豆漿,還常常潑得滿爐皆是!那老虎灶要煮多上幾十倍的豆汁,可真不是容易的事。當年抗戰期間,農家沒有電或瓦斯可用,燒柴火又不容易控制溫度,所以老虎灶採用燒穀殼,又稱壟糠。我們農家有的是壟糠,溫火慢燒,豆汁煮開時,上面的泡沫便不會像火山爆發那樣突然升起溢出,潑得滿爐滿灶,不堪收拾!當然,還得有人在上面,用長柄鍋鏟不斷在鍋內攪動,以免鍋底焦了!
煮熟的豆汁,用細布濾出豆漿,再將豆漿乘熱倒入已放置凝固劑鹽滷的大木盆內,稍待一段時間後,凝成豆花,再將豆花倒進墊好細布的方方模架內,用布包好仍是破碎的豆花,然後蓋上模板,板上再壓塊石頭或其他重物,一兩個小時後,方方整整的豆腐就完成了!
這段過程,或因豆漿在煮熟與過濾時溫度太高,危險性大,或因豆腐在凝固時必須小心處理,不能笨手笨腳,所以不能讓我們小孩湊熱鬧,插個手。因此我對這段過程,也只知道個梗概,緊要關頭的凝固劑調配,我就不知道了!直到今天,我還是沒有學會做好豆腐。
來美讀書時學得先進同學做豆漿的方法,用果汁機打豆汁,用布袋把豆漿擠出再煮熟成豆漿。這又讓我想起老家做油豆腐的方法,正是如此。大概就是利用這種做法的豆腐緊壓成的豆干,含有大量氣泡,油炸後便會膨脹。是否另有秘方,我又不知道了!
我無意吹噓我們家的豆腐做得有多麼好,時而也有略帶焦味,大家也不以為意。那年頭沒有科學化的製豆腐機器設備,市上買回的也是焦味不少,對這種味道也習以為常,不會苛責了!我要特別提出的乃是我們家的豆腐乳。無論是抗戰前後,或是改革開放前後,我們家的豆腐乳仍是遠近馳名,改朝換代,也並沒有讓我們徐家的豆腐乳失傳!抗戰勝利後,我與三叔一家都在南京,豆腐乳就寄到南京。解放後大哥落戶新彊,徐家豆腐乳就遠征烏魯木齊。妹妹住在大連,自己來做豆腐乳,一點也不遜色。女兒、媳婦都已得到徐家豆腐乳製作的真傳。只有我少小離家,沒有學到!
如果我在老家時,也學會了做豆腐乳,來台之後也沒有捧上公家機關吃不飽餓不死的鐵飯碗,或許我也做起豆腐乳的生意,就不會讓大溪的那家豆腐乳專美於前了!
不過,我也自知,以我這種不按章法,不守成規,即興而作的個性,根本不是做生意、創事業的材料。如果我開起豆腐乳工廠,肯定難以控制品質。就像孩子們所說,我做燒餅或其他食物,每次做的味道都不一樣!
我的兄弟妹妹中也沒有一個企業家。我們的上代父祖輩中,也只是耕讀傳家,沒有一個生意人。
徐家豆腐乳,應有百年左右的歷史了,迄今仍是非賣品!

徐 昶 二○○六年元月十二日於波士頓

蔥油大餅

每天都為吃什麼而傷腦筋,昨天中午,正不知吃什麼好,忽然想起冰涷的大餅。有上周三做的梅乾菜大餅,也有蔥油餅,各烙一張,配上早餐未吃完加水再煮的稀飯,我們兩老吃得津津有味。
確實是津津有味。前一次做梅乾菜餅,未放鹽,淡而無味。上周三再做,加油又加鹽,但未嚐過,不知成效如何。昨天中午時間充裕,用小火慢慢烙,烙得很好,一嚐,鮮美極了,比蔥油餅更好吃!
我又想起小時候吃我媽媽做的梅乾菜餅,我們家鄉稱之為千層餅。我們南方人不太會做麵食。我媽媽也不知千層餅怎麼做,便自行創作,擀出很大一張麵皮,把梅乾菜與碎豬肉放在麵皮上,對摺起來,再放一層餡,再對摺,再放,再摺,最後摺成一個方形的餅。由於餡多料好,吃起來十分有味,我一直都念念不忘。那時用的是水麵,因為我們南方人也不會發麵。
不要以為我當過兵便什麼都會做。我是結婚後跟太太學的。她用水麵做的蔥油餅很好吃,我加以改良,做成發麵大餅,得以聞名海內外。今天丁星黛又傳話來,明天,垃圾收集日,她又要來要大餅了!
其實做大餅也很簡單,希望能找個機會,教她怎麼做,以免我們一回台灣,她就沒餅吃了。
做發麵大餅,首先是發麵。在麵粉中放醱酵粉與糖,加熱水調和,揉成麵糰,放在溫暖處,約一小時後,麵糰脹大一倍時,就可在麵板上再揉麵糰,然後擀成一大薄片。在麵片上撒鹽,舖均勻,然後用麵擀杖壓實。塗上薄薄一層油,再均勻地舖上蔥花。然後把麵皮捲起成一長卷。再按需要的大小,把長卷分成幾個小麵糰。
把小麵糰放在手上,把封口處捏緊,然後將麵糰兩頭對著掌心,兩掌一壓一旋轉,便成一個扁扁多層次的麵糰。略放置幾分鐘,就可擀成一個麵餅,放進平鍋用中火煎烙,等兩面發黃,餅也發得稍厚時,就可取出食用。
也有人把小麵糰拉成一長條,再盤捲成一個圓餅狀,用手壓實,再擀成餅,也是一樣有層次。
市上一般的蔥油餅,做法也大致相同,只是不用發麵。用水麵比較酥,也有的用燙麵,比較軟。但這兩者都要現做現吃才好吃,泠了都硬化了,不像發麵餅,泠了也很可口。
徐 昶 2006/3/16於波士頓

悶燒鍋做酒釀

徐家酒釀,過去都是古法釀製,手續繁複,而且也是靠天吃飯,沒有多大把握。在台北與美國闖出一點名號,也實在是托天之福,浪得虛名。
做酒釀最重要的就是保溫。保溫不好,影響發酵。所以每次做酒釀,便要取出家裡備用的棉被、毛毯,甚至雪衣等,把做酒釀的容器層層包裹,密不通風,還要放在溫暖的地方,大費周章。
我忽然想起,何不利用悶燒鍋?
利用悶燒鍋做酒釀,還分成三個階段試驗。第一次還是採用古法,把悶燒鍋裹得密不通風,結果很好。第二次就不再包裹什麼了,結果也是很好。如此証明悶燒鍋保溫效果良好,酒釀本身發酵時就會產生熱,放在悶燒鍋內溫度就不會降低。所以今後做酒釀就直接用悶燒鍋好了,真是簡便。
我還想更簡便一點。做酒釀另一個繁複的過程就是蒸飯。過去都用蒸籠。偌大一個蒸籠,平常很少使用,放在什麼地方都佔空間,礙眼礙事。要用的時候還要清洗,又得煮一大鍋水,浪費能源。蒸熟後還要過水,用泠開水淋飯,淋過的水又用盆子接好再淋,如此循環使用,反覆淋三次,又得動用一大堆器具。淋水的過程無非是為了降溫,並使的米飯能散得開,易於攪拌。所以我第三次試驗時,又試用電鍋蒸飯,就像日常做飯一樣方便。飯蒸熟後稍等它自然泠卻,等到比体溫略高時,再淋點泠水,立即又把水倒出。倒出的水溫與体溫接近時,便是適當的溫度。把飯倒進悶燒鍋內鍋,打散,拌入酒葯,再放進悶燒鍋蓋好,隨便放在室內即可。
這次試驗又很成功,所以今後做酒釀,就像做飯一樣方便了。回到台北,我還要再買一個悶燒鍋,為我台灣的孫子做酒釀。 2006/5/3於費城

烤咖喱牛肉

珍媳做了一道咖喱雞,媽雖不吃雞肉,但對其中馬鈴薯的味道很欣賞,所以我們回到台北後,我就做了幾次咖喱雞,第一次由於怕媽不吃辛辣的調味料,所以不放咖喱,但放了起士,用方形瓷盆盛了,放進烤箱烤約一小時。我稱之為葡國雞,媽吃了還很滿意,同時也表示加一點點咖喱也無妨。第二次做時就放了咖喱,也很成功。
冰箱裡還有一點牛肋條肉,是上次買來做紅燒牛肉時沒用完的,肉質很好,我想,何不用來烤咖喱牛肉!
牛肉先用一點油在鍋裡爆炒的同時,洋蔥丁、咖喱也下鍋炒香,再加麵粉略炒後,就將切塊的馬鈴薯下鍋,加少許水翻炒後,灑入起士粉,就立即盛入烤盆中,再灑一些起士粉,用錫箔紙包覆,放入烤箱,先用華氏350度烤約半小時後,再用275度續烤一個小時,非常鮮美,比紅燒牛肉好吃多了!牛肉爛熟到入口即化的程度,又不失其原汁原味。馬鈴薯與起士融合為一的香濃酥軟,也是絕配的美味,濃湯的味道更是名副其實的濃,散發咖喱的芳香,也是一般鍋煮的濃湯難以比擬!
我做了一次,立即就想做第二次,只是再去市場,牛肉攤上已無肋條肉了!以後看到好部位的牛肉,還是多買一點,儲存在冰箱,以備不時之需!

包子饅頭

我做包子饅頭,也已積了四十年以上的經驗。但是仍不敢說每做必成,相反的卻是常常漏氣!尤其是透過蒸籠上的玻璃蓋子,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看到鼓得圓圓胖胖、豐豐滿滿的包子饅頭,一掀開蓋子,全都走樣!癟了!
每做一次包子饅頭,失敗之後,檢討原因,必然會引起一場論戰。責怪麵沒有發好;或者是發過頭了?麵揉得不夠,沒有揉到一百多下?包子包好或饅頭揉好之後,沒有放到足夠的時間?上蒸籠後,開的火太大,或是太小?金屬蒸籠滴水燙壞了包子饅頭?這些老問題反覆提出討論過千百次,包子饅頭還是沒有改善,全凴運氣!
我的成功率最佳狀態是在新竹,一度幾乎是百分百成功,偶而有一兩個略有瑕疵,癟一點點,但還不至影響觀瞻,通常一出籠,我就先嚐為快,自己吃掉,免得落人口實!留下的自然是個個飽滿,漂漂亮亮,足以引起兒孫們的食慾,加以家中人丁興旺,食之者眾,三下兩下就一掃而空。看他們吃得高興,我就做得起勁,做的次數愈頻繁,也就做得愈手順,愈做愈好,自得其樂!
換了地方,便增添很多變數,麵粉就大不相同。用慣了台灣麵粉,對美國麵粉就不習慣,尤其是美國麵粉牌子很多,品質也不同,信心就減了很多。再加上爐台用電,不如台灣的瓦斯容易控制。在費城,只做了一次饅頭,全籠盡癟,害得我不敢再試。八個癟饅頭,吃了兩個星期,還剩兩個在冰箱。
癟饅頭,上不了檯面,只好私自餾饅頭片吃。意外的還得到別人讚賞。說實在的,癟饅頭切成薄片,就看不出它的缺點。嚼在嘴裡,淡淡的愈嚼愈香,像老朋友,平平淡淡,久久長長!

秘方

兒子媳婦都是理工科出身,一板一眼,一絲不苟。小孫子出生時,因母乳不足,要吃配方奶粉,於是買了多箱奶粉而外,還買了一具很精密的電子秤,奶粉、水都要一一過磅。
後來,這具磅秤又在做蛋糕、西點等方面發揮了功能,麵粉、糖、奶水、奶油,也都秤得精精確確。她們做的當然中規中矩,色香味俱屬上乘。
不過,任何事,如果都是按照制式來做,做得盡善盡美,那就千篇一律。食品亦復如此,按照食譜來做,太好了也就單調了,吃來吃去,天下一統,只有一個味道。在這多元化的社會裡,講究多元口味。也許,各種口味的變化,就是不照本宣科的結果。有的是銳意創新,別出心裁,研發出新的口味,成為專利;也有的是亂了章法,誤打正著,變成獨家私房菜!
老饕做菜就是沒有章法,從來就沒有耐心去看食譜中的幾杯、幾匙、幾公克!信手抓來,多多少少,從不計較。孩子們說我做的食物,每次都不一樣,這又何妨,只要好吃,又有多種口味,豈不更佳!
在美國看食物頻道艾莫樂現場秀,對這位明星大廚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做菜不僅沒有章法,而且是順應觀眾要求,隨意增加。每當要添加大蒜及料酒時,觀眾必然報以哄堂大笑,他也就順水推舟,把整杯蒜末或一大瓶料酒全部倒入,又引起滿堂喝采,收得現場秀的戲劇效果。
最近看韓劇大長今,在一個廟裡,長今問那住持有什麼秘方?那住持被問得丈二金剛摸不到頭。他幾十年來就這麼做了,那曾有什麼食譜!我看了大為讚賞。何必有譜!的確,有譜不如無譜!
兒媳要我寫酒釀的做法,我也只能談談做法,卻無法寫成食譜。首先就遇上多少酒葯配多少糯米的難題:酒葯大小不一,量米的量杯也是沒有標準。我在台灣買的酒葯,一個可以做六斤米,我也從未精確按照這比例。在美國買的上海酒餅,看來就小得多,這次我做四杯米,用了半個。
酒葯多少並不很重要,只是發酵的快慢而已。重要的是蒸飯的熟度與溫度的控制。米最好先浸泡一兩個小時,瀝乾後再蒸,約二十五至三十分鐘。蒸得不熟或太熟,都不容易發酵。蒸好後用泠水淋飯降溫,回收淋過的水再淋,如此淋過三次,飯的溫度略高於体溫而沒有燙的感覺,飯也鬆散,便將壓細的酒葯拌入飯內,然後倒入容器,壓平表面,再在中間挖一個洞,以便觀察是否出酒。最後用棉被把放酒釀的容器緊密包好,放在較暖的地方。約二十四小時後,就可隱約聞到酒香,用手摸觸棉被內有微溫,表示發酵很好。三十六至四十八小時內,可以打開看看。中間的洞中有酒快滿了,酒釀就成功了!

老徐酒釀

老徐酒釀,無論在台北或是在美國,都小有名氣。在台北時,我常做一些送給鄰居同事,隔壁的程家夫婦便把我的酒釀命名為老徐酒釀。我每次到美國探親,看看孩子,也必帶些酒葯,替他們做酒釀,尤其是媳婦、女兒坐月子時,更要多做一些。此外,也要做一些讓孩子們拿去餽贈同學,做做公共關係。所以波士頓有不少中國學生吃過老徐酒釀。當然,他們不會如此稱呼,而尊稱為徐伯伯酒釀。
小兒子在費城成家後,我的老徐酒釀又傳揚到費城。這次到費城的第一天就遇上兒子同學又是我們小同鄉的一對夫婦,一見我來了,立即買糯米要我替她做酒釀,因為她已大腹便便,即將生產。
做點酒釀送人,博得讚美與感激,當然十分窩心,十足的成就感。然後,也就樂此不疲了!不過我也有多次失敗的經驗,這些當然不為人知,只有自己知道。所以我每次做酒釀,都是戰戰兢兢,越是接近釀熟之時,心中越是擔心,只怕又是<乾>著急!釀了兩天,聞聞已略有酒香,應該是好了,但是掀開一看,卻是乾乾的,一點酒也不出!
碰到這種情形又怎麼辦?
新年假期,我還在波士頓,小兒子要從費城來看我們,並且指名要酒釀。於是就翻找存貨,家裡有糯米,也有酒葯。於是立即趕做,預計他們到達之日,酒釀應該可以釀好。但是小兒子來到之時,酒釀仍是略有酒氣的乾飯。又再等兩天,他們要回費城了,乾酒釀還是乾酒釀。小兒子說,煮湯圓如何?結果是勉強吃了一點!剩下未煮的乾酒釀,倒了!檢討原因,那酒葯乃四、五年前我們從台灣帶來的陳年老貨,過期了!
兩年前在費城,小孫子剛出生不久,我們替坐月子的媳婦做酒釀,也是屢做不成,怪瓶口蓋得太緊;又怪包得不夠暖。但都不是,還是酒葯的問題。到中國城的中國超市買了兩粒酒葯,一做就成功。提起那次買酒葯,才兩粒就要我付一元美金,真是胡亂要價!其實買一大包二十粒也不過兩元美金,頗有受騙的感覺!所以這次一到費城,就買了一大包酒葯。
此外,我也另有兩次做壞的經驗,放了一兩個星期還是不出酒,但是酒味卻甚濃郁。我乾脆加水一煮,然後用布過濾,擠出酒汁,裝瓶放進冰箱,過了半年取出嚐嚐,乃是道地的我們家鄉甜酒,勝過日本清酒!
這次做酒釀成功,又鼓起我的餘勇,要再接再厲,大肆發揮一番。而且還將做酒釀的土法傳授兒媳,以後要吃酒釀,便可不必他求。
2005/3/20於費城

蘿蔔與我

來美國,只要一去中國城,首要之務就是買蘿蔔。我不是特別好吃蘿蔔,實在是不得已也!不過,久而久之,日久生情,我特別喜歡蘿蔔!
其實我在台灣也喜歡蘿蔔,但也很氣蘿蔔,因為它常讓我失望、受騙、悔恨無已!台灣蘿蔔常常表裡不一,品質無法確認。我曾經在一高山旅遊勝地吃過一道排骨燉蘿蔔,細嫩甘甜,回味無窮。於是在菜市場也常買蘿蔔來燉排骨,如法泡製。有時成效很好,但也常常買到空心!尤其是那種外皮還帶紅土,以高山為號召的蘿蔔,盛產時非常便宜,好大的蘿蔔,一條不過十元台幣,看起來土裡土氣,捏在手裡也頗沉重堅實,用手指輕彈也覺得聲音清脆,以為品質一定不錯。但是買回家切開一看,空心!心中不免有氣,但區區十元的蘿蔔,又有誰會拿回去與菜販理論!以後不買也罷!但是第二天一到菜市場,又經不起蘿蔔的誘惑,還是照買不誤!尤其是颱風天,更是要多買!
來到美國,奇怪的是美國人吃的蔬菜與我們大不相同。超市幾乎買不到我們習慣吃的青菜。所以買菜就得去中國城、唐人街。由於離家稍遠,只能一兩個星期偶而去買一次,買回的葉菜類常常因放得太久,來不及吃而發黃,甚至腐爛,只好忍痛丟棄。只有蘿蔔放在冰箱,經久不壞,所以便成為我們家最常買常吃的菜餚。
美國蘿蔔與我們台灣的本土蘿蔔長相稍有不同。美國蘿蔔身材細長,細皮白肉,不像台灣的身材粗,皮也粗!最值得一提的是美國蘿蔔貨真價實,可信度高,幾年來我還沒買到過任何空心的,不知是美國蘿蔔本身不易空心,還是美國商人品質管制嚴格?
蘿蔔的親和力特強,無論切絲切片清炒,或是配上牛肉豬肉,清燉紅燒皆宜,都是非常美味可口。蘿蔔絲燉鯽魚,也是一道名菜。只可惜在美國似乎沒有見過鯽魚!
我在台北做蘿蔔絲餅,吃過的人都一致叫好,說我如果開個燒餅鋪,必定大發利市!只是我做燒餅,品質管制太差,每次的產品都不一樣,產量也太少,難得開工一天,才做二十來個,又怎能開店營生!
蘿蔔泡菜也是我每天早餐必備之菜。做法簡單不過,將蘿蔔切片或切條,用鹽、糖、醋醃製,放入玻璃瓶,一兩天即可食用。不過,同樣的問題,我的品管不良,有時辣味未除,有時太淡,有時太鹹,有時又不夠酸!但也無可奈何!在美國,吃不慣美國早餐食物,要吃稀飯,也只能將就將就了!
如果不怕辣,不怕口味重,把沒泡好的蘿蔔,放進豆腐乳的鹵汁中,也是一道配稀飯的美味。 2005/3/16於費城

老饕談吃

談做菜,我實在沒有幾招。只因天性好吃,所以整天似乎都泡在廚房裡,忙得不亦樂乎!忙完民生問題,又轉向電視裡的食物頻道,看看大廚們是怎麼做菜,在台北如此,到美國更是如此!
台灣電視烹飪節目,過去注重品質,現在則搞噱頭。過度注重品質,做一些高貴的大菜,華而不實,有幾個家庭會跟著去做?搞噱頭的節目,找幾個明星來掌廚,手藝並不比我高明!
美國電視的食物頻道,流行的似乎都是義大利食物。不論做什麼菜,總是大把的各種辛香植物,以及各式乳酪。我偶而也吃一點乳酪,並不排斥,但是卻不會用乳酪做菜,家裡也沒有乳酪備用,所以看了也沒有什麼幫助!
唯一有點心得的就是做冰淇淋。
十幾年前,孩子們替我買了一個冰淇淋機,帶回台灣。這個電動機器,像個大水桶中間又裝個小水桶。雖說是小水桶,也足可裝兩加侖牛奶。小桶之外、大桶之內是用來裝冰塊加鹽。我興致沖沖的買了半加侖牛奶,又到市場買了一大塊冰塊,打開電門,小桶內的翼片轉動了半天,仍然沒有凝成奶霜或是冰淇淋,倒有點像是清冰!所秏成本足可在超市買兩三盒,洩氣!
記得二次大戰勝利後,在上海、南京,還可以常常買到美軍流出的冰淇淋粉。我找遍台北我家附近各超市,都沒發現有這種粉。到了美國,逛超市時也曾留意是否有這種粉,但也都是大失所望。既然找不到原料,那個冰淇淋機也只好棄置不用,最後丟到門外,讓資源回收人士拿去處理了!
近來在美國食物頻道上發現,做冰淇淋並不像我無師自不通的那麼簡單,但也不是什麼難事。問題還是機器與原料。尤其是原料,在美國是稀鬆平常,但在台灣卻不易買到。縱然買到原料自己做,可能比直接到超市買冰淇淋還要貴上幾倍!
所以心得還只是心得,尚未化為行動。
原想買一台冰淇淋機,自己來試做。但多次到購物中心,都是來去匆匆,沒有刻意去找,所以還是無機可使。
是否要帶一台冰淇淋機回台北?還是老的技術問題:原料。還是老的經濟問題:自做不如買!
心得還是只能留在心裡,心裡癢癢!手也癢癢!
二○○五年三月十二日於費城